Sunday, January 30, 2011

凋谢的百合


          凝望着那双无神、落寞的眸子,我的心重重的抽搐了。才三年没见,那变化却那么大,那张遗照中的脸庞真的属于她的吗?

紧握住的双拳让手指的关节都发白了,却没法抑制着鼻尖那抹侵袭的酸楚,眼眶中的热浪冲上来,那张脸庞消失在一层雾气中。

          我竟然掉泪了,我竟然哭了!无限的悔恨,无限的内疚,一下子淹没了我,众目睽睽之下,我把多年压抑在内心的情感一下子发泄了。天哪!虽说再见未必是朋友,但再见也无需阴阳两隔啊!

          接了她孩子打来的电话,我真的呆了。只那么短短几句话:“我想,你应该来回来看看她,毕竟,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把你忘了-----虽然她一直没说。”

          那是多么刺心的一句话,连她的孩子都看到了,为什么我却蒙蔽了自己的心,没看见?我竟然那么狠心撇下了她,走了,还告诉她,我是不会回来了。

          想起那段日子,没有轰轰烈烈的情感,只有涓涓如细水长流,一回眸,一浅笑,甚至一声叹息,是那么扣人心弦,彼此心灵的交会无需言语。

          她曾说:“若世间真有知音,彼此能相知相惜,那我就无憾了。”

          那时我还取笑她:“知音满天下,只是你没去发觉而已。”

          “是么?”她淡淡一笑,眉宇间却是拨不开的忧悒。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刻,她笑靥如花,下一刻却突然间沉默不语。也许,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跌跌撞撞,无形中为了保护自己,往往筑了一道围墙,让人感觉她是一个那么不可捉摸的人。
         
          曾几何时,眉宇之间那抹忧悒紧紧把我吸住了。我想去抚平那紧蹙的眉头,分担她内心的伤感、委屈。我希望看到她真心的笑容,而不是那虚假夸张的哈哈。

          她不提她的过去,虽然她没办法摆脱伦理,完全抽身。于是她就那么活在那段过去,又想飞出去的世界里。她常说:“我累了,真的很累。哪天孩子们长大,我要寻找自己的天空,但-----我能吗?”

我无言以对。哪一天没走出她的心框,我无法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我就这么像个傻瓜般等什么?我在期待什么?

          我开始挣扎,开始问自己,我真的想当个知音-----那种同甘共苦、相知相惜的知音么?

          我却胆怯了。于是,有一天我狠下心,留了个信息给她:“我不能这样无期的做无望的期待!”

          -----那你走吧!你不该守在我身边,我没资格留住任何人!祝福你!”

          我和自己内心搏斗了许久,终于决定离开。唯有离开,我才能放下这段无望的情感,重新出发。唯有离开,那眉宇间的忧悒才不会阴魂不散的缠绕着我。

          我再传个信息,告诉她我不会回来了,不要对我有任何期待,就像我无法对她有任何期望一样。我不知道,这句话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但我知道我是昧着良心发出去的。

于是,我走了。我选择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希望距离能冲淡这份付出的情感,冲淡这份回忆。也许,我没真正放下,三年来没换过联络号码。下意识的是不是期望她传个信息,报告她安好,那么内心的内疚感就会减少了?

三年来,我以工作麻醉自己,却从来不去探听她的日子过得如何。我以为就这样把她从心中抹去了,彻彻底底抹去了。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那么的天崩地裂 ----- 她死于癌症了!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把她遗忘,只是把她隐藏在内心深处某个不想去探视的角落。她一直还在占据了我整个心房,天哪!我发觉我才是真正的傻瓜,昧着良心的傻瓜!

      此刻,灵堂上,我还在乎众目睽睽下掉泪,痛哭吗?我还在乎别人的议论纷纷吗?她只是个伦理下的牺牲品,再也飞不出那个困住她的世界,再也寻找不回自己的人生!

          “她应该很欣慰你回来看她一眼,虽然迟了点,好过你俩彼此一辈子遗憾。把这束百合花放在她身上吧,她一直很希望你送她一束,真的。”她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递上一束百合花。

          我的心撕裂成千千万万片,我一直知道她喜欢百合花,但我却从来没送过她。为什么此刻要以这种方式送给她啊?

          我的泪再次沿脸颊而下,放下百合花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她嘴角上一抹淡淡凄苦的笑意。。。。。

Wednesday, January 12, 2011

妈妈的心头痛

            你已经进入黑名单了。”二姐慎重地对我说。
          “哦?”我真的很惊讶。
          “妈说你变了,和大哥是一伙的。”
          “怎样讲?”
          “她认为你们有很多事在隐瞒她。”
          “隐瞒什么?”我真的是一头雾水了。
      “小弟的事。她认为你们其实知道他的下落,知道他的情形,只是不要告诉她。”
          二姐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你们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她说那晚你们躲在房里‘开会’了许久,出来什么也没说。若是真的知道什么就坦白告诉她,即使是坏消息也不要再隐瞒她了。”
          “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你以为呢?”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妈说她老了,时日也无多,若是小弟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说出来,让她了了一桩心事,放心地离开。”
          “问题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啊!那晚是因为她生气午餐都没吃,大哥叫我回来商量策略!她怎么怀疑到那一件事了?”
           “妈叫他报警寻找,他说‘他不在’了,怎么报警啊?”
          就在这时候,大哥和我连线了。我把原委告诉他,其实他有通过大使馆寻找小弟的下落,但是被告知他没有离开新加坡,仍然保留工作准证,却始终无法知道他究竟在哪里。而可怜的妈妈,就因为大哥那一句无心的‘他不在了’而怀疑小弟已不在人世间。其实大哥是怀疑小弟根本不在新加坡,而不是不在人间啊!
      小弟是妈妈的心头痛。回想当年四弟早殇带给妈妈的痛未了,小弟就来到人间了。于是他从小就小心翼翼地被维护着,深怕他也会像四弟那样,在那简陋的年代,一场莫名的病痛就带走了一个脆弱的小生命。
          印象中,我对四弟的长相几乎是等于零。那时年纪小,又在市区上学,唯有放假才会回乡下与家人相聚。四弟应该只有两三岁就离开了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过。活在那种建封又迷信的时代,爸妈没让我们回去看他一眼,更何况白头人不送黑头人,那时的四弟是家中最小的,他就这样交给邻居草草地埋葬了。
          若说心头痛,也许是这辈子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不知四弟的藏身处,更不能说长大后去给他祭拜。父母从不提起他,我们也不敢追问,就像当年他的离去,我还懵懵懂懂不太知道发生什么事。
          唯一永远不能忘却的是,那是个周末。阿姨匆匆赶过来告诉我们不用回家,交代一封家书后,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擦着泪走开了。我战战兢兢地把信拆开,爸爸写的半文言的家书看得我一头雾水,只是‘早殇’的‘殇’字带了‘歹’,令我想到‘死’,我又惊又怕地忍住泪,直到大哥放学回来看了信,对我和二弟吼叫:“不回去就不回去,不可问!”
          就这样,我们失去了四弟,没有告别,只有三个八岁直十一岁的孩子哭成一团,却不明所以,也无从问明所以。往后家里的气氛很凝重,大家尽量少说话,深怕不小心提到四弟 - - - 那是我们不可以跨越雷池半步的话题。
      小弟的来临并没有解开父母的心结,反而更让他们战战兢兢,竭尽所能去维护他,一点伤风感冒都令全家人担心受怕。偏偏他的体质不好,我们受尽煎熬才总算把他拉扯成人。
            也许是万般的宠爱,小弟从小就不太争气,学业考得非常不理想。最后,大哥把他带去新加坡,希望借着转换环境对他有所帮助。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放弃学业,找了一份工,却没有好好去经营。到最后,他离开了大哥的家,逐渐失去联络,甚至爸爸去世了,也没回来奔丧。
          过后,他突然回来一次,呆了一个星期左右就走了,从此下落不明。每次大哥回来被妈妈追问,他无法交代,只好敷衍地说小弟工作忙,很少见面。
          我们知道妈妈并不相信,然而我们又如何向她表白呢?有一次妈妈突然问小弟是不是犯了法,被监禁无法回来。这一问可把我们问倒了,大哥过后顺着这线索去追查了几年却没丝毫消息。小弟就像空气般消失,但我们始终抱着他还活着的信念,总有一天,这只飞累了的鸟儿会归巢的。
          然而妈妈近来的健康已逐步退化了。她的铂金深似乎已经影响到她的思维,她开始动不动就闹脾气,对所有的人都采取不信任的态度。因为一句无心的话,她甚至以绝食来抗议,闹得我们鸡飞狗跳。
            可是,妈妈啊!我们真的真的不知小弟的下落,不是存心要隐瞒您啊!若能证明他不在人世,我们会告诉您的,好让您与这份痛割舍。然而,我们更希望的是,小弟会在您有生之年回来看您一眼,让几乎看不见的您好好地摸索这个让您牵肠挂肚一辈子的孩子的脸,而不是带着遗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