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问我是不是又病了,我虚假的哈哈回答:“没呀啊,我很好哦!谁说我病了?”
“你不是一天到晚都病么?你姐告诉阿美,她告诉我啊!”
对着听筒,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另一端再次传来妈妈那苍老的声音:“你姐说你三天两头都在刮背背,一身的痧,晚餐也常吃得像养猫那么多,再不然就索性没吃。”
“没事的,我只是太累。”
“累什么?怎么整天都忙不完?”
“没办法,我真的是很多工作要完成,休息不够吧。其实,我没事,真的。”
“你要吃点补啊!妈这里有补药,你要不要吃点?”
“我也有,女儿买回来给我,很多。”
“我有风湿的、补气的、强肺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难过得眼泪都快掉下了,但仍然得装爽朗:“我更多,补关节的、骨头的、鸡精、人参精都有。这次买了很多回来,整打整打的,哪里吃的完?妈!我没事,真的,不要担心,好吗?”
我无力地放下听筒,深深地吸了口气。让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家为一个五十一岁的女儿牵肠挂肚,我这是怎么了?惭愧啊!
可是,我知道妈还是一再地为我担心。有时我真的埋怨弟媳阿美和姐为什么老是什么都要向妈报告?明知道她会担心,明知道她会牵挂,为什么还要向她禀报啊?
这些年来跌跌撞撞的日子,我咬紧牙根撑着下去,再苦也没想过回去诉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直在这守旧的家庭里深根蒂固,即使我曾经面临着选择放弃自己,抽身离开这尘世,我也没回去掉过一滴眼泪。
当年一通电话问我为什么要借那么多钱,是否生活面对什么问题时,我才晴天霹雳地发现连妈妈也被牵连到我那不幸的婚姻里。我一直那么努力去隐瞒,就是为了不想让她为我担心,而我也不知道守旧的她会如何看待我的处境。
我发抖地对着听筒喊道:“妈!如果你可怜我,我求你别再把钱送给一个无底洞,我无法归还给你!如果来世我还是你女儿,那你就等着来世收这笔债吧!”
我摔下听筒,转身向眼前那个令我浑身战栗的‘陌生人’吼叫:“你要害我就够,别牵连到我妈!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回去我妈那里寻找依靠,你凭什么不断地向她要钱,还把罪名挂在我身上?你敢再次向她拿钱,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女儿惶恐的脸色把理智还给了我,却无法确定若真有下一次我是否会做出什么。我发誓无论多苦我自己去撑,而不是由妈妈来为我扛!而那一刻,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已经没有梦,我的人生彻彻底底地赌输了。
我拼了命总算把那一笔债还清,每一次丢下钱就走人,没让妈妈多说什么,也没让其他人用有色的眼光多打量我一刻。回家,竟然变成为自己争口气,尽早还清债务,而不是探访妈妈,那种的可悲不是外人可理解的痛!
有一次妈妈对我说:“如果当年让你去学习国语,也许你现在是个标清的公务员,而不是在独中挨得那么苦。”
我没回应,也无法回应。当年每月只需要两元就可以让我去上国文班,可是却因为是个女儿,我失去了机会。而妈妈在此刻说出了这句话,不知是否看到我的处境而后悔当年没法拿出区区的两元来培育我?
许多时候,人生踏错了一步,就永远必须错着走下去,无法回头重新再来。而我和妈之间的爱恨情仇,纵横交错,一辈子也无法理清。从小我就必须面对重男轻女的对待,即使多不甘心也无法去争取,那种不忿充斥心胸,真的好恨妈妈的偏心!
于是一直期望离开这个家,以为只要离开了,就可以脱离妈妈的不公,万万没想到在外头的我还是受伤了,却无法回到妈妈的怀抱里去疗伤。我好胜地咬紧牙根,自己扛着这份苦,没想到从头到尾妈妈一直在为我担心。
近年来,她多次向姐姐说:“看到她就心痛,拼得那么苦,身子都挨坏了,还没老病痛却比我多!还好两个孩子争气,不然付出那么多就太不值得了。”
姐姐说妈妈其实都很爱我们三姐妹,常常叹息我们这一辈过的日子并没比她那一辈好。而我们在妈妈面前却得装出天塌下来就当被盖,没什么大不了,这种倔强的个性何尝不是妈妈的影子?
于是,看着妈妈一天比一天苍老,对于小时候她如何用木条鞭打我,各种不同于哥哥的对待,我释然了。这只是她表示爱的另一种方法,不是吗?
看她久不久就询问弟媳是否看到我身上的痧,对于一个近乎全盲的母亲,还要借用别人的眼睛来告诉她,那个令她牵肠挂肚,却一直想隐瞒实情的女儿的近况,那份比天高、比海深的爱,我唯有来生再奉还,如果还有来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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