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

最近竟然很怕回家。

          本来是那么热闹，充满欢乐与歌声的家，却因老爸的离去显得很冷清、寂静。接下来，随着每户较年长的孩子出外升学就业，偌大的房子更加肃静了。

          -----而我这户，就剩下自己了。

          曾以为，我是那么的潇洒，一个人就一个人，没什么了不得。看看弟媳三天两夜地挂念外头的女儿，还曾那么的告诉她：“放孩子飞吧！她们的世界不属于这里，孩子长大了，她们会照顾自己的。我们也无需时时刻刻为她们担忧啊！”

          我从来没担心过孩子在外闯荡。从小她们就那么独立，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梦想，离家只是去圆梦罢了，担心什么嘛？

          大女儿升学期间，我努力的工作以应付她的生活费，日子就这么忙忙碌碌地流逝了。毕业后，她说：“老妈！我要留在这里工作，回去家乡并没有我发挥的空间。”

          “好，放心去吧！当初放得你出去，从来没想过要你回来而约束你。我要你海阔天空地追寻你的人生，去吧！”我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她。

          说真的，很多人并不认同我这观点。也许，他们的思想仍然保留着养儿防老的心态，孩子逗留在外头，如何防老啊？

          其实，我们是那么地矛盾。孩子不会念书，又为他担心；孩子念完大学后在外发展，却又希望他回来守在身边。为什么不这样想：只要孩子要我们过去玩，就赶紧买张飞机票飞过去，看看世界，享享福吧。看看我们的父辈，有几个能乘飞机像乘巴士般，久不久回来向亲友炫耀，又从哪个孩子那里度假回来了？这样的人生是多么的写意、多么的令人羡慕啊！

          然而，随着小女儿离家升学后剩下自己一个人，日子久了，却越来越强烈地感到一股空白开始侵袭我的人生。以往在外头拼了一天回来，不论多夜，还有一个人在家开了满屋子的灯光等着我。我还常常埋怨浪费电源，把每一盏灯、每一把风扇都开着。

          而今，当我拖着一身的疲惫抵家，迎接我的却是一屋黑暗的冷清，唯一有生命气息的是两只饥饿的猫在咪叫。开门的瞬间，不禁倍感凄凉。。。。。

          偶尔一个来电，和女儿交谈，暂时令空洞的家充填一些人气。过后，我只能对着猫猫说猫语，或让它躺在我腿上呼呼入睡，所发出的低鸣与体温伴着Kenny G哀怨的旋律才能给我一点儿家的气息。

别问我，一个人吃晚餐孤单寂寞吗？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是和我的猫宝贝  我一口，它一口地分享我的晚餐。孤单吗？你说呢？

女儿曾邀我过去度假，但我却提不起劲。离家，孤独地踏上旅程，回来再次孤独地面对一屋子的冷清，算了。我情愿守住这片寂静，守住这片空白。。。。。

翱翔吧！

听到你获取公共服务局海外奖学金，真为你高兴。

          我想此刻最感兴奋、安慰的应该是你母亲，因为她总算可放下一百个心，不再为你的前程而烦忧。

          前些日子当你领着标清的成绩没被预科班录取，后又无法进入国立大专，你母亲伤心难过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也难怪她，自从你父亲去年因车祸突然撇下你们，为了你，她必须撑下去。想想一个寡母，不懂如何驾驭任何交通工具，住在那么遥远的村庄里，只能依靠一双腿，将近六十岁的人，日子是何等的凄苦啊！

          别的不说，你们的日常用品，只能等你周末没有上课时，用脚踏车从小商店运回来。每天清晨，本来是父亲送你上学的责任落在她肩膀，必须陪你走到大道路旁去搭校车，只因为她不放心你独自一个女孩在天色灰蒙的路口等车。也许她一辈子都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这样独自撑起整个天空吧。

          记得吗？那是你父亲去世的第几天？你们母女提了一大桶的辣椒，结果换取不到五零吉。那时的你，真能体会你母亲的痛苦吗？她咬紧牙根，把泪水咽了回去，因为她知道此刻没有悲痛的权力。为了你，她不能崩溃，为了你，更凄苦的日子，她也要勇敢地活下去，为了你，她唯有化悲为奋！

          于是，她继续努力种菜以劳力换取每一分每一毫。她不能抱怨环境对她的不公，不能埋怨命运对她的坎坷。

          半年过去了，等到你考完大马教育文凭，你哥哥把她带去城中。而你选择留在小镇，希望在等待成绩放榜的这段日子里，学习一门手艺，也学习离开妈妈，离开家，独立生活。也许，万一将来在人生道路上面对挫折时，这段人生体验能牵引你走向阳光。

          离开，对她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尤其要把你留下。但你很快就要为了升学而离开这小镇，到时候留下逐渐年迈的她在那小村庄，又该何去何从？

          记得那一次她得了蚊症，病得五颜六色，几乎撇下了你。她曾对我说，若不走，你将来在外，她真病死了也无人知晓！

          多大的无奈啊！

          成绩放榜了，庆幸你那么争气，没有因为父亲的突然离开而自弃，仍然考获那么标清的成绩。然而，接下来你在各方面没得到青睐时，你母亲开始彷徨、无助。我多次告诉她，上天不会对你那么无情的。祂拒绝了你的预科班和大专系，是因为祂已安排了更好的路要你走。

          不是我在安慰她，而是我也曾走过那段逆境。我明白她此刻的心思和心境，你是她汪洋中可依傍的浮木，唯有看到你展翅高飞，才能让她有所依附。然而，若是我们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一路走来的付出和努力吗？

          上天果然没辜负了她的祈祷，而今你即将展开羽毛丰腴的翅膀，勇往向前翱翔，你母亲心中那一份骄傲，将化作燃烧的火把，温暖你的心房，照亮你每踏出的一个脚印！

          祝福你，孩子！别忘了家乡还有个人默默地仰望天空，期待你的归来。。。。。

          ------致外甥贤奕，于升学前夕。                           

那份痛

你曾这么问我：“人，为什么要有感觉？若没有感觉，就不会痛苦，不是吗？”

          坦白说，我无法回答。我也曾这样问过，可是没有人能够给我一个令我“屈服”的答案。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人，所以有感觉。换来的是不停的追问：“人，不能选择没感觉吗？”

我再次无言。

人，若真的没有了感觉，就不会痛吗？相信没有人认真思考过这问题，又如何给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是，若没有了感觉，该如何让你明白，人生本是充满着酸甜苦辣，就像厨房里的调味品全翻倒，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甜的、苦的、酸的、辣的，哪是令你最痛的。

          人生不如意时常八九，哪个人没痛过？只是痛得不同，痛得深浅、长短不一。于是让人往往有个错觉，我的痛，你不会懂，不能体会。唯有曾痛得不欲生，才能体会另一个人的痛，毕竟曾经拥有过同样的心迹历程。

          痛过，才懂得拥有，才懂得珍惜。我们都这样痛过，一路走来没放弃，阳光与希望才出现的。

而你，选择放弃了吗？不，你没有，因为你有感觉。 是痛刺醒了你麻木的心灵，让你在无助、无奈中发出求救的信息。不然你不可能问我，人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的不平、那么多的波折，跌跌撞撞，受了一身的伤，却不知谁能抚平，给予安慰？

唯有坚持，不放弃，痛才会在不远的前方把阳光和希望还给你。唯有继续拥有感觉，你才能体会到感觉不止是限于痛，而是还有爱

——— 亲情的爱、友情的爱、伟大的爱、无尽的爱。

          只要你愿意去寻找，你会发觉原来由痛所换取的爱是那么地珍贵，那么地美好。那时你就不会后悔你曾有过感觉，曾经痛过。。。

隐藏

———— 你在隐藏着自己。

          我挑挑眉，不以为然。隐藏自己？哈！        

          ———— 你沉默了，许多时候自个儿坐在那儿在沉思，再不然就选择离群，躲了起来。

我不禁愣住了。

          ———— 还有，拼命地让工作占据你，即使累了，也死命地撑着。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再挑挑眉，打量着那双似乎看透我的眼睛。哈！我自嘲地一笑，原来我已变成一只躲藏在贝壳的蜗牛！

          ———— 不要用那种蛮不在乎的眼神看人，也不要扯扯嘴角就当是你对别人的微笑。

          那尖锐的眼神和坚定的声调令我倒抽了口气，我别过头去，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你真的如电脑断层扫描般把我看透了。

         

曾几何时，我把自己融合在这个世界里，天真地以为只要你真诚的付出，别人也会真诚的回敬你。于是把心掏出，换来的却是无尽的践踏，一次又一次，慢慢地，我残酷地接受了人世间的寒冷多过温暖，虚伪密布，真诚已似乎没立足的余地。

         

当你发现身边的人都变得虚伪时，尤其是被无数次的利用与伤害时，你不得不变得聪明一点，也变得虚伪，勾心斗角起来。

而我，选择隐藏；也许我心太软，无法过那种不停地计算着下一步如何不吃亏的生活。那种日子只会让我疯狂，崩溃。隐藏，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更深的伤害，不是吗？

沉默，是因为无话可对虚伪的面目说，那种敷衍的言语，算了，我宁愿选择沉默。当你无法掏出那颗心面对一个人，再多的言语也变得无所谓了。

      于是，我找了个壳把自己包围起来，选择离群，选择让工作充斥时间，占据人生。偶尔，用那蛮不在乎的眼光看世界，仿佛外星人一般在观赏地球人的所作所为，与自己一点儿瓜葛也没有。

          也许，你不认同我选择隐藏，但你不能否认这世界的虚伪。甚至连一声关怀，你都要怀疑它的真诚是否发自真心。哈！很可悲，不是吗？

          唯有伤过、痛过，你才能体会我此刻的心境。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也选择了隐藏 ———— 因为唯有隐藏，你才能步步为营地避免伤害，活下去。。。。。

归

一场车祸，粉碎了她的世界。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没留下任何遗言，他就这样从她的生命消失了。

          她是那么无助，却必须勇敢面对一切，因为她没有惊天动地悲痛的权力。接下来的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她，狠狠地把她淹没了。若不是为了小女儿，少一份勇气都会让她放弃。

          他走后，她才发现对她不是个解脱。廿十多年的岁月，她默默地在承受，无任是肉体上的伤痛抑或精神上的虐待，是无尽的。而她，一个内向传统的女人，不是不曾想过反抗，但为了孩子，也只好忍受，半身的岁月就如此糟蹋了。

          亲友的冷言冷语，从他在世到他走了，不曾间断。在他们眼中，他才是受害人，而不是她。她每天天还没亮就必须劳动至天黑，而他藉着去卖农产品的借口，一去就是大半天，回来也很少到园子里去帮忙。

          辛辛苦苦流了那么多血汗，换回来的却是那份勉强糊口的收入。她明知不对称，但也不出声，因为她必须把孩子拉扯大。但日子并不因为她忍气吞声就能平安无事，当她偶尔对他探询，必换来一阵毒打，甚至被驱赶。为了孩子，她只好吞着眼泪，咬紧牙根撑下去。

          她就那么持着那份意念，期盼着孩子的成长而换回她的解脱。然而，命运似乎对她是那么刻薄，随着他的离去，她才发现前路仍然充满着无尽的艰难，像隐形的地雷等着她踩下去，炸得粉身碎骨。。。

          于是，传言说，他留下的一笔十几万的身家给她去享受。实际上，是她把辛辛苦苦才存下的储蓄掏空，才能为他风光大葬。再后来，她听说他有一笔相当的私房钱，亲友于是劝她把它找出来，好让自己摆脱躲在那个鸟不生蛋深山，继续独自生活。

          她苦笑了。若他真心为了她储蓄了那笔钱，又何必偷偷摸摸进行？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所换来的身心创伤，令她慢慢学习着不再过问。如今，即使真有那笔钱，就当着是他捐了出去做善事，为自己积点功德吧。

          接下来，她随孩子离开那充满心酸，却也守了廿十几年的家，来到城市生活。转换了一个环境，并没有为她带来希望，她发现自己反而生活在一个更冷酷的世界里。虽然过去的日子并不写意，起码面对自己亲手栽种的蔬果，心中则是充满了一份踏踏实实的成就感，令她再接再厉，努力奋斗下去。

          而今，她被关在一间令人羡慕的洋房里，却不能随意打开大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她失去了阳光，失去了蓝天，失去了那片碧绿的原野。她是那么的怀念泥土的芳香，那么的渴望再翻种一畦又一畦的菜苗，看着它们茁壮成长为绿油油的蔬菜。

          天哪！那样的日子对她是多么的残忍！她怎么能就这样被关在四道墙内，与外界绝隔，终老致死？还有小女儿的学费，等着她去筹备，她不应该也不能再呆下去了。

          于是，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她本来就没带来什么），留下字条走了。她一点也不怀念城市的生活，她怀念的是那片泥土的气息。只要回到那儿，她相信是她重生的地方。

          前方是否一片阳光？她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