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31, 2011

回家


小姑,再见!你要保重哦!”

“大家保重!”

          看着大哥一家大小上了巴士,又是告别的时候。不久巴士缓缓地离开了车站,转个弯就向大路奔驰而去了。

          大哥每年都会带着一家大小回来度假,主要是为了探望高龄的妈妈。自从爸爸去世,那是他身为儿子每年必须完成的责任。多年前,侄儿侄女们还小,年终假期时大哥和大嫂又是抱又是拉的转了几转,才能从新加坡回到这个几乎是鸟不生蛋的地方。

          令我感到非常敬佩的是大嫂,并不因为她是在繁荣的新加坡长大的金枝玉叶而抗拒回来。从她每年在短短的十天内为家里准备的各种食物和糕点,就可看出她是如何的做好媳妇和伯母的职责。我常常在一旁看着她忙进忙出,介绍她又带回来的新食谱,真的是由衷感动。

          家乡的侄辈反而变得很期待大伯母一年一次的归来,一方面是她能为他们准备美食,另一方面是等着我这个小姑回去带他们去玩。那是大家最自由的时候,只要我带着大哥的孩子去游玩,其余的都有机会跟随,老祖母没有理由反对。

因为较大的两个女儿上大学和学院,大哥已经多年没有全家一起回来,这次大伙儿归来可是热闹之极。也许是大家都长大了,几个堂表兄弟姐妹集在一起,没有来自不同的背景的抗拒和羞涩感,也不再会因为语言而无法沟通。大家有谈不完的话题,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真正体现了一家人的温馨。

          临走前淑贞问我:“小姑!你几时会去新加坡看我们?”

          “我会去的,你们再等几年吧!”

          “真的吗?每一年你都是这样讲啊!”

          “哈哈!我还没退休,走不开啦。”

          “那就说好咯,退休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我们哦!”

          “好,我会带好多人好多人过去。”

          “还有,到那边是花我们的钱,因为轮到你的钱没有人头也没签名的!”小侄女淑琪紧接着说。

          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只因为我带着她们出去时我不让她们付钱,倒过来抓住我所说的话压我。

          “你有钱了吗?”我问。

          她闪闪眼睛,思考了一下,道:“没有,但我回去后可以成立‘小姑基金’,那么你来时我就可以不让你花钱了。”

          哈哈,多温馨的一句话!

          “那你要加油,我等你的基金成功了就来!”

          “一言为定!”

          我笑着送他们上车,内心却是无限的惘然。今年大哥的白发虽然不及我的多,但明显的秃了头,再也掩不住年龄的洗礼。一个个侄女高头大马的,连小侄儿也高及我的肩膀,不知不觉中岁月就这样流逝了。

          明年淑涵将会到纽西兰深造,淑贞也要出来社会工作,以后再一家大小齐全的回来,真的是好难啊!

          等到那么一天妈妈走了,还会有一年一次的回家之旅么?

          望着消失在路尽头的巴士,我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Sunday, December 18, 2011

叶落,不归根

          “见个面。。。”

           很惊喜的信息,我即刻回复:“你回来了?很久没见了。老地方?”

          “老地方。”

          “那就半个小时后见面吧。”

          “好。”

我早到了,在那个宁静、不起眼的角落,正搅拌着香浓的咖啡, 透着隔阳玻璃凝望着外头的行人。真的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彼此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一个身影伫立于我眼前,回过头来,我怔住了。“  - - - 是你?”

          “是的。”她坐了下来。

          - - - 为什么?”我纳闷地问,心中闪过一阵莫名的不安。

          “不要再等了,她是不会再回来了。”她在桌上放下了一个好大的包裹,轻声地说:“打开吧,看了你就会明白。”

          我犹疑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手触摸了一下,里边好像有好多东西。我迟疑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她点点头, 幽幽地说:“你要的答案全部在里边。”

          我闭起眼,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打开了包裹,映入眼帘的却令我的心掉入无底的深渊。我 僵住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吞噬着每一颗细胞,几乎令我昏厥过去。

          这是一张照片,我曾经只见过一次。照片中的她是那么年轻,飘逸的长发,嘴角的微笑是那么甜美、开心,眼瞳里尽是一片温柔。而此时我看到的却是一张贴在置放骨灰格子上的遗照!

          心胸充斥的激情澎湃着,我抖着手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热浪迷蒙了我的视线,第一颗泪掉落在桌面上。天啊!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良久,良久。

“为什么是这样?”我的声音好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

“她掩饰得很好,当我们发现时,一切已经太迟了,她要求我不要让你知道。其实我们不知道的太多了,就比如她已经预先安排好她的身后事。。。。。”

“她没说些什么吗?”我抱有一丝期待。

          “只那么一句:叶,将掉落了,却不归根。”

          我不明地看着她,那是一句多深奥的话啊!

她扯扯嘴角:“等一切安排好告个段落,我们斟酌了许久,才能明白她的用心。她故意这么安排,因为她不想再回到这个让她那么伤痛的地方。没能告诉你,就是不希望惊动了不该惊动,而她又不想再见的人。。。。。”

          我默默无语,没想到她始终没得放下缠绕了她一辈子的心头痛,至死仍然无法原谅伤害她的那个人,而宁愿选择以这种方法来逃避。

          “你会明白的,不是么?- - - 其实,最后那段日子,因为有你遥远的关怀,她活得很开心。若真有遗憾,应该是无法让你看着她走。也许,她就是不希望带给你太多伤痛,选择默默离开吧。”她拍拍我的肩膀。

我的心真的很痛,原来一直在和一个生命正在流逝的人保持联络,竟然无法从信息里探出任何丝毫马迹。等我知道了, 看到的只是一个包裹,天哪!

          “妈妈还有很多没完成的心愿,你会帮她完成吧?里边有她多年来的稿件,她一直希望拥有自己的一本书,这个重任就由你去为她完成,就当着是你为她做些什么吧。”

          我抬头望着她,仿佛看到那熟悉的眼神,尤其是那抹哀求的神韵太相似了。我怎么忍心拒绝啊!

          x                 x                 x                 x                 x                 x

          “我要喝酒,陪我喝。。。。。”

          “不可以,酒不能解决什么,你会越喝越痛苦的。何况你对酒精敏感,根本就不可以喝。”

          “哈哈。。。。。这样不是更好么?醉了可以什么都不记得,也许就可以这样患上失忆,那段过去就可以断绝了。。。。。”

            她多次这样对我要求,每一次我都极力劝说,最后她也没有坚持。只是后来她不开心时,就自嘲地为自己画个酒杯和一瓶酒,仿佛这样子也能把压抑的悲痛凭空一干而尽。

          我在一旁看着她,心真的很痛,却不能分担什么。她那不幸的婚姻像把枷锁般套住她,几经挣扎都无法走出困住她的伦理。为了孩子,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踏出去,在他人眼中是那么地坚强,顶天立地。

          然而,许多时候,没有人能读懂她那双紧蹙的眉宇间的忧郁,深邃的眼瞳里隐藏着多少的落寞与哀怨。为了能再踏出下一步,她只有扬扬眉,扯扯嘴角,似在自嘲也似乎是那么满不在乎。

          我无法想象那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但为了孩子她没放弃。她曾经那么说:“孩子没错,不幸把她们带到这个不完美的家庭来了,我唯有当着是欠了她们而还债吧。哪一天还完了,就是我解脱的时候。。。。。”

          我不知该说什么,真的。

“不要这样想,你会熬出一个春天来的!”

“你很伟大,孩子会感激你的栽培,加油哦!”

“你的付出会有收获的,那时你就可以过一些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这样说真能安慰她么?明知道那很虚假,明知道无法抚平她内心的忿,于是我选择无言,只能叹口气,对她扬扬眉,以这种方式告诉她我明白她内心的感受。她凄苦地笑了笑,也连续地叹了几口气。

有一次她突然说:“做我的垃圾桶,好么?”

          “垃圾桶?”我傻傻地看着她。

          “嗯,这样子我就可以把心里那一大堆的垃圾倒掉,起码暂时活得没那么辛苦啊!”

          看了她好一会,我点点头。她笑得好开心,那是很难得的笑容:“说好咯,不可反悔!”

      她伸出小指,我们像小孩子般打了个钩钩。也许这一辈子,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一个可以容纳堆积在她内心的垃圾的垃圾桶,当个永远的心灵的知己。

          我叹了一口气,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此刻多么希望她就在这儿,那么我也可以把她当着垃圾桶,把压抑在我心扉上的那抹无法说出口的情感倾倒出来。

          而今,我只能躲在黑暗里,一杯接一杯的以酒麻醉自己。哈!如果她现在对我说要喝酒,我会毫不犹疑地和她干个天昏地暗。然而,借着窗外的月光,朦朦中,眼前那张照片中的她风采依然。

          x                 x                 x                 x                 x                 x       

          不知多少个夜晚,我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剪贴本,惊叹那文采中所流露的哀怨、失落及不忿。

          “化悲为愤,又可以赚稿费,哈哈!何乐而不为呢?”每次看到文稿刊登了,她就开心地递过来,让我分享。

          “你的作品好多,想过出自己的书么?”我问。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沉思了好一会,:“可以么?”

          “为什么不可以?”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那是我心中的一个梦,这辈子如果能完成,我就没白活了。只是。。。。。”

          她突然睁大眼看我,有点不怀好意。

          “怎么这样看我?”我抗议地说。

          “嘿嘿。。。。。我找到赞助人咯,哈哈!”

          “赞助人?”

          “帮我出书啊!”

          “你还蛮会作弄人嘛!”我故意白了她一眼,却忍不住笑了。

          “说实的,你会帮我么?”

          “—— —嗯,钱我没,可是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帮你,加油哦!”

          “一言为定?”

          我鼓励的点点头。

          于是,写作成了她倒垃圾的另一个出口。秉持着要拥有自己的一本书的信念,她常常在文字里找回自己。

有段时间,她写得很频密,故事中尽是有血有泪,叙述着那颗心如何渴望着突围,飞出困住她的枷锁,活回那原来的自己。每每以轻快的文笔开始,却在结束时留下无限的惆怅。

“每个故事好像都是很悲惨,是不是很糟糕啊?”她问。

“是感人。”

          “有人问我,是不是在写自己的故事?”   

          “你怎么说?”我探视地问。其实认识她的人都知道那是她不同阶段的故事。

          她笑了笑,耸耸肩,道:“这怎么可能?写故事嘛,应该是天马行空,什么都可以写啊!如果只写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写几篇,不是么?”

我拿起一本没完成的剪贴本,正想翻到后部的空白部分时,一张写满潦草字体的纸张掉落地上。我把它捡了起来,对着龙飞凤舞的字体不禁怔住了。

          “我的日子不多了,还有许多没完成的心愿,但已经无法让我做出太多的选择。

我必须要离开,再不走的话,就永远无法离开了。我不能也不甘心留在这儿啊!

太多的伤痛,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无言。我不想化为一片云彩后,仍然在伤痛和无奈中徘徊!我要的是彻彻底底的解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必须挣脱困住了我一辈子的枷锁。下辈子的下辈子,我都不希望再见他一眼,也不会让他找到我魂归之处!

这辈子无法断绝,唯有选择在他乡尘归尘,土归土后,一切就会来个彻底的了断。

风萧萧,雨凄凄,叶,将掉落了,却不归根。。。。。”

          突然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她匆遽的离开隐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原来为了脱离那把枷锁,多年来她一直都没放弃,今生无法圆梦,就让那个梦在另一个世界去实现。

          于是,她选择在天涯的一角,寻找自己最后的归宿。如果这样做,真的会让她得到解脱,我唯有祝福她漂泊的灵魂找到了安息的落点。

          我小心地把纸张珍藏,视线却被刺热的泪雾蒙住了。

x                 x                 x                 x                 x                 x

          跟着她的孩子,走了好一段路,走廊上除了我俩的脚步声,只有一片宁静。转了一个弯后,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就在这里。”

迎接我的依然是那双温柔的眼瞳,嘴角的笑意依然是那么真诚、甜美。我走前去,伸出手再次在那脸庞上抚摸,内心千言万语只能通过彼此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的眼神交流。

一颗泪终于沿着脸颊而下,一年了,天啊!一年后的今天,我才终于站在她的灵前,我能不激动吗?

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拍着,默默地陪着我。良久,我醒醒鼻子,慢慢地稳住了澎湃的激情。

我把一本精美的书、一束百合及八个不同的苹果摆在灵前,喃喃道:“欠你的,我都带来了。为什么那么狠心不给我一个机会,好让我亲自交给你啊?”

“也许,今生你们只有缘分当知己吧。”

“也许。”我点点头,凄苦地笑了笑。

 “妈妈是开心的,起码她活回了自己。从她一手精心的策划,她已经走了出来,不是么?”

“是的,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样把整个世界扛了下来,但也一直活得很累。”

“谢谢你,真的,因为有些东西不是儿女可以代替的。这本书将牵系着我们的心,不管她今后魂归何处,她已经圆了该圆的梦。”她感激地看着我,依稀仿佛,那熟悉的神韵又出现眼前。

记不起在哪里看过这句话:两个不对的人,在对的时间里相遇是一辈子的痛;两个对的人,在不对的时间里相遇却是一辈子的无奈和遗憾。

这是不是我和她之间的写照?我已无言。

是错过的缘分?还是错误的邂逅?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凄然一笑。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过,这一生回忆里有她就已经足够。。。。。
         

~~~~~2011年新纪元学院文艺营小说组佳作奖~~~~~

Thursday, December 8, 2011

诗篇 (一)

离言
怀着一颗失落的心,
一抹淡淡的无奈,
我悄然地走了。
并非不想对你说再见,
而是我无从向你道别。

短短的相聚
留在我俩的心中,
将是永恒缠绵的回忆!
那段日子,
可歌的、可泣的,
又怎能轻易淡忘?

多少的不如意,
却把我俩拉近,
彼此给予心灵的关照与抚慰。
然而
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
何况你我本是有缘又似无缘,
似离又似合的相聚?
如今
我只能悄然离去,
说不出的难舍与心酸,
道不出离愁的惆怅!

我不敢祈求未来,
未来对你我
又将是怎样的一个谜?
而如今
又即将成为过去。。。





缘尽
我想
我和你之间已告个段落。
我无需
再抱着空罐子做梦,
去乞求一份
不可能的情感。

让那段过去
在无声中消失,
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冲淡。
纵使是你我曾有过
那么美好的日子,
也纵使你我曾怀过
多少的梦想。

我不想每个黄昏
依窗炽热地盼望,
明知道你不可能再来。
我亦不希望每个夜晚
怀着多少的落寞,
躺在黑暗里
独自去追寻已失去的欢乐。

也许,
我们的缘分到此已尽;
也也许
我俩根本就没开始过。
然而无论如何,
那段日子曾经是记忆的一页。
如果伤过,
如今该是保护自己的时候,
-       - - 也是梦醒时。





失落
我迷失了自己,
茫茫旅途上
不知何处是去处,
也不知如何安置自己。
就如汪洋中的一叶浮萍,
随着逐流茫然的漂流,
没有靠岸落根的彼岸。

我迷失了自己,
冷清的道上
不知谁是知音,
也不知谁是知己。
就如天空里一片流云,
随着风儿四处飘荡,
没有停息栖身的归宿,
心中只有一抹惆怅。

啊!
我愿流水能停息,
让浮萍扎住疲惫的根。
啊!
我愿风儿能静止,
让流云刹住疲乏的浪足,
然而
水仍流,风仍吹,
茫然的我,
又该何去何从?










风、影
- - - 常想起,
那瘦弱的背影
伫立于风中,
长发在飞舞、衣裙在摇曳。
是那身抛之不去的荒凉,
是那股袭人的落寞,
重重,重重,
风中倍增几许凄迷。

像是只失群的雁,
又似没有归宿的旅人,
总带着一抹流浪的荒凉。
是太多的忿恨
想托于风?
抑或想从风中
寻求不如意的解脱?
但见起风时,
那瘦弱的身影,
长发在飞舞、衣裙在摇曳。。。

然而,
曾几何时
不再见那背影?
寒风萧萧、落叶飘飘,
一片凄凄迷迷!
她曾悄然而来,
也悄然而去,
像是从风中而来,
也随风而逝。

也许,
当风起时,
她正在天涯的一角,
伫立于风中,
长发在飞舞、衣裙在摇曳。。。

花谢情残


          我昏昏然地从诊所出来,麻木的什么意志都没有。待候室内的人都以异的眼光盯着我,让我有点恼怒,有什么好看的?

          取了药,付了医药费,深扣着眉头,大步走了出去。我打开车子,跨了上去,整个人崩溃了。

          我把头靠在驾驶盘上,手紧紧地捉住头发,用力咬住下唇,默默地流着泪。一阵难忍的痛楚向我的胸部袭来,我闭上了眼,冷汗也沁出了。

          忍住吧!我告诉自己。已经忍了那么久,只剩下短促的日子,还要什么不能容忍的?再过些日子,我就不需要承受如此的痛楚,永远也不!

      一阵泪雾蒙住了眼睛,我惨然又自嘲地笑了。药,那又是黄又是白又是蓝的药丸,嘿!天知道还要多久以它们来维持我的生命?两年了,整整两年了,不短也不很长的日子,我竟然与药物挨过!而两年后的今天,医生才告诉我,我患了癌症。

          癌,这是个可怕的字眼,是的,它使我整个人都震惊了。当癌症走入一个人的生命里时,你可以想象后果是什么,不是么?

          其实,我早该知道我会有今日;即使是医生没有告诉我,我也该知道我患的是癌症。两年来的痛楚已经告诉了我,只是我不敢承认!我一直在回避着事实,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是朵垂谢的花朵!

          自我欺骗,虽然在精神上很痛苦,然而我还是挨过了两年的日子。如今当我再也无法瞒骗自己时,我终于知道所剩的日子不多了。虽然已经没勇气面对这些药物,也唯有它们才能让我争取每一分一秒。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妥,我不想让他人为我太痛苦,更不想使自己太遗憾。我已经遗憾自己的日子太短了,又岂能留下更多的遗憾?岂能?

          那阵痛楚总算消失了,我懦弱地将额上的汗水擦掉,吁了口气,发动车子。我实在不明白,以我那么差的身子,也能开了那么久的车子而一直没发生意外。是上天怜悯我吧!

          大约是十分钟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那是两房一厅的房子,独自住着是蛮舒服的。三年前当我来到这儿工作时,它已经属于我所有。很多人曾经问我,为什么一个女孩独自居住,其实叫我如何回答?对一个和家人吵翻的人来说,别人永远都不会懂其中的一切,更不要提所承受的创伤。

          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了一个爱自己的男孩而舍弃家人,值得吗?然而,这不是我后悔的时刻,也已经没有后悔的退路。我将有段很忙碌的日子,我还有那么多要办理的事物等着我去完成。

      我把药物锁好,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使是最后一刻,我也会悄然离去。自从踏出家门,我始终没有回去,一次也没有。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不适而回去祈求他们的怜悯。我有份好工作,足够让自己过得舒适,又何须同情和怜悯?

          两年来,怀文 - - - 那个为他而舍弃家人的男孩,一直都不知道我的情况。我始终在瞒住他,虽然那逐渐苍白的脸庞曾让他怀疑过,但是他仍然不知道我的生命将要凋谢了。幸好他不在此地,因此我们也很少见面。他是个上进的年轻人,正在为着他的事业拼搏,我又岂忍心让这事实粉碎了他多年来所追寻的梦和理想?

      然而,要来的终须要来,我又能瞒骗他多久?我不敢想象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打击,但他始终要面对这个事实,除非。。。。

          我为之一振,也许我可以永远瞒着他,但是必须狠心地伤害他,让他误会我,这样子他就会离开,也永远不会知道其中的苦衷。我已无法与他长相守共始终,虽然他正充满希望,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这样做也很无奈,他的痛苦也许会少些,因为我无法亲口告诉他我患的是癌症啊!

X                 X                 X                 X                 X                 X      

         
          疼痛渐频,也更加难受,服药的次数自然也多了。我常坐着镜子前,望着里头的那张逐渐消瘦、苍白如纸的脸孔,不禁凄然。两年,才两年,我却是相若两人。那深凹的眸子,那一脸的憔悴,我竟然是一个快死的人!

                  
          天啊!为什么是那样的?为什么是在我离家一年后才呈现那些病痛?是上苍惩罚我,还是命中注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哦,别想太多,医生不是说不要胡思乱想么?、


          有人敲门,是邮差递送挂号信。我拿着信倒回桌子坐下,呆视着信封上的字迹。已经五年了,我认识这字迹整整已经五年。我叹了一声,一阵内疚升起,该怎么办?拆开它?还是再次把它搁置?

         
      我的眼光落在桌角上的三封信,是的,三封信。那是他这三个月来所给我的音讯,然而我给他的呢?手上的这封,就是第四封,我是否要把它拆开,然后就像其他几封那样,静静地躺在桌角?


          我很矛盾,真的很矛盾。我本来想借机会伤害他,却无法编捏谎言,无法欺骗自己那份对他的情感。于是,我只好忍心不回应,一字也不。而他如今寄了封挂号信,为的是什么?


          我咬咬唇,甩甩头,拆开吧!三封都已经拆开了,又何必为了这封而犹疑呢?

          亲爱的:
                   我实在不明白这三个月来,为什么你一点音讯都没有?如果说你搬家了,调职了,也应该让我知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不知道我在挂念你,日夜期盼着你的回音么?即使是那么一句‘好吗?’也足以让我感到无限欣慰。


                   我一直不放心,实在不放心。每当想起你那张苍白的脸孔,我就心疼。你是在瞒骗我什么吗?我们已经认识那么多年,你还有什么不能信任我的?


                   我已经无法忍受,我决定一个星期后回去。我一定要见你,要你坦白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再隐瞒我,让我担心受怕啊!


                   亲爱的,希望到时你会来接机,我第一个要见的是你,就像以往一样。永远挂念着你。

                         快乐安康

                                                                                                                    
         
          短短的信笺,洒脱的字迹,尽表露了他的真诚情感,而我却让他惦记了三个月!我必须承认我残忍,然而除此以外,我还能怎样?


          他说还有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实际上只剩下四天了。四天,只是四个日升四个日落,我还能回避多久?我又如何面对他,面对自己?


          信笺缓缓地从手中掉落地上。那痛楚, 那袭人的痛楚又向我冲来。我挣扎了许久才能找到药物服了。


          镜中映着灰白的唇片,欲掉的泪和一脸的茫然。想着他即将出现,我无助的伏在桌面上哭了。


          X                 X                 X                 X                 X                 X                
         
          我挣扎了整个上午,终于向上司请了个假。我极少请假,纵使有时真的难以忍受痛楚的侵袭,我还是咬住下唇坚持了下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被发现,那就无法再隐瞒怀文和远方的家人。

          我匆匆的赶到机场,还是迟到了。远远,我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张望。一阵酸楚涌上来,哦!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相聚?

          我用力甩甩头,把车子停在他身旁,按按喇叭。他惊喜地打开车门。跨了上来,坐在我身边,用力捉住我的手。

          “可莹!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咦!怎么你的手是那么冰冷?你不舒服么?”

      他的目光很逼人,我胆怯地回避了他,把手抽回来。我强装笑颜,若无其事地说:“有点忙,来迟了,抱歉!你到很久了么?”

他扣住眉头,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阵,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没多久,你还好吧?”

我心中不禁一怔,硬着头皮不自然地笑笑。糟糕!这场戏演得真是差劲。“你不高兴看到我么?”

“哦,不!不 。。。”他慌忙地说,笑得也很不自然。“没事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有啊!怀文!今天你当司机,好吗?”我近乎哀求地说。以往都是我开着车子,但是,那是以往的我。今天,我没把握,我的心情很混乱,我怕我受不了,万一半途中那痛楚再次侵袭,我该怎么办?

“好吧!”他下了车,绕到司机位置来。“你还回去上班么?”

“不用了,我已经请了一天的假。我们回去吧!”

他点点头,熟练地开着车子往大道奔驰。我缄默了,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我没勇气,也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一阵又一阵的惶恐浪涛在我心中澎湃着,到底我还能隐瞒他多久?

他直接回到他的家,应该是说他哥哥的家。小侄儿看到叔叔回来,高兴得大叫:“妈妈!叔叔回来了!叔叔回来了,阿姨也一起来了!”

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阿泉!你又在说什么梦话?叔叔不是在远方工作吗?”

“真的,妈妈!”阿泉直向车旁奔来,一扑就扑到刚下车的怀文的怀里。“叔叔!”

“阿泉乖!”他把孩子抱起,亲了又亲,却让我无限的感触。我何尝不想有那么一个情景?属于自己的一幕情景?“大嫂!你好,哥哥呢?”

“怀文?真的是你?”走出来的大嫂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你几时来的?怎么没通知一声,好让我没去接机啊?”

“怎么?不欢迎我这个惊喜啊?”

“谁说的?阿泉就每天盼望着你呢!来,先进去,你大哥大概是在屋后吧。”

“谁说我在屋后?老弟,你太不够意思偷偷的回来啊!”大嫂还没说完,大哥就从身后冒出来,手中还抱着一只惹人怜爱、雪白的兔子。

怀文放下阿泉,一手接过大哥手中的兔子,半开玩笑地说:“谢啦,大哥!这个见面礼还挺可爱的!”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喜悦的相聚,仿佛失落了什么。很久以前,我有过别后的相聚,然而如今我已经没有了这个权利。我没有了家,哪里来的团圆?

突然,有只小手拉住我,一张小脸笑盈盈地仰着,道:“阿姨!你好久,好久没来了!”

我尊下身子,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阿泉!阿姨没空,你知道阿姨每天都要工作,对吗?”

“来,来!大家还站在门口干嘛?”大哥帮忙提了行李,先走了进去。

我犹疑着想走,但是阿泉一手拉住我,另一手牵着怀文,使我一时无法离开。我的胸口开始发闷,那是痛楚发作的现象。我真的惶恐、害怕。咬住下唇,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垂着头跟了进去,我必须尽快坐下,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阿姨!怎么你的手那么冷?”阿泉突然问,使我吓了一大跳。

我晃着身子,来不及说什么,怀文神情慌张地及时扶住了我。“可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但那阵疼痛已经像巨浪般冲着来,我只觉得浑身乏力,冷汗也开始沁了。完了,老天!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啊?

“哎呀!”大嫂惊慌地跑过来,帮怀文扶住我,但我已经虚弱得无法站起来。“可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那么苍白?可莹!”

我从来没有那么痛苦过,眼前发黑,只觉得自己似在漂浮。怀文焦急地摇晃着我,颤栗的声音充满了惶恐:“可莹!你睁开眼睛,别吓我们啊!可莹!”

“药 。。。 在 。。。 车子 。。。里 。。。我吃力地说,双手痛苦的捉住胸前。

我竭力地保持清醒,但我失败了。我只听到一阵的惊慌,渐渐地远了,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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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鼻的药味,一幕刺目的惨白,那是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印象。我又闭上了眼,因为我已经知道我身在那儿了。我也知道我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了。

有个人在我的床边,或者应该说,我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守住在这里了。那是一声令人心痛的叹息,一只很舒服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难忍的热浪涌入我的眼眶,我的鼻尖是那么酸楚。我不敢睁开眼睛,我实在无法面对他一脸的痛苦。

“可莹!”他握住我的手,哀求道:“张开眼看看我,好么?可莹 。。 。”

一阵激情把我淹没了,我别过头,竭力抑住喉间的哽咽。

“可莹!你真的那么忍心吗?你已经睡了四天,你还忍心不看看我么?”他轻轻地哭了。“你已经隐瞒了我那么久,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你说话呀,可莹 。。。”

他突然扑在我身上,紧紧地把我抱住。我慢慢地张开眼,泪悄悄地滑下脸颊。他用手把我的泪揩掉,然而他的泪却掉落我的脸上。我动动唇,惨然地笑了。我竭力地伸出手,但觉每个关节是那么无力、那么疼痛。

我的手终于落在他的头上,吃力地摸摸他的发丝,吃力地、孱弱地说:“怀文 。。。 不要哭 。。。要来的总算来了,不要太悲伤 。。。”

“可莹 。。。”他的肩头抽搐着,声音是沙哑的。

“我抱歉无法 。。。和你长相守 。。。我 。。。”

他用手迅速地掩住我的口,急忙道:“可莹!你不要这样说,你一定会好的!”

“好?”我凄然地笑了。“不要再安慰我,也不要自我欺骗了。”

“。。。。。”他动动唇,豆大的泪掉落了下来。

我望望窗外,此刻的夕阳是那么耀目,但不久它就会暗淡、消失了。就像一朵花,纵使它开得多引人、多艳丽,它总归要凋谢,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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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然无情的逝去了。

匆匆的已是三个星期。我数着每一分每一秒,但是我还是一分一秒地少下去,少下去。。。。。

医生曾经说我还有半年的时间;半年,六个月,廿四星期,一百八十天。然而,我已失去了四个月,实际上我只是剩下八个星期了。八个星期后,我将何去何从啊?

工作是辞了,但是我还是在医院里。我还有很多要办的事,我怎能看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我怎能让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我吵了半天,坚持着要回去,但我没有得到准许。怀文劝着我说:“可莹!在这里,你会得到照料,何苦要回去?”

我垂下头,缄默了许久。当我再次抬起头时,我的眸子里已经孕满了泪水。我哀求道:“对于一朵即将凋谢的花,这么一点要求,你怎么忍心拒绝?”

一抹痛苦闪过他的脸,终于他很谨慎,很认真地问我:“你一定要回去吗?”

“是的,”我点点头:“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妥。。。”

他不语,低喟了一声,走到窗前,默视着外头。良久,良久,他终于回过头来道:“只要你快乐,我什么都依你。”

他憔悴得令人心酸,天知道他将要如何面对那最后一刻?

我回到那别了三个星期的房子,院子是一片荒凉,野草长长了,没修剪的玫瑰枝条更显得杂乱,有的枝条伸延在泥地上,枯萎的花朵,半残的花瓣,这一切的一切,唉!

我依在门边凄然低喟,愣住了。

“怎么了?”怀文走了过来,悄然问道。

“看,花儿都谢了。”我指着玫瑰,感触地说。

“你先去休息,我帮你整理一切。来,我扶你进房,嗯?”

我点点头,他眼瞳里的泪光在闪动,我不忍心让他再为我担心太多。他坚持留下照顾我,只希望能好好地珍惜着这短促的岁月。他希望我在最后一刻能含笑而逝,这份情意,我唯有来生再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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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好大,好大,风也好狂,好狂。

我依在怀文的怀里,默默地、呆呆地凝视着那抹雨景。街灯迷蒙,窗上的雨点使景物更加朦胧。

“冷吗?”怀文体贴的问,顺手拿了件大衣盖下来。其实,我并不冷,我身上已经裹了寒衣,又加了层棉被。半缩着身子依在他的怀中,又怎么会冷呢?

“我不冷,怀文!你看窗外的花!”

玫瑰已经被吹得东歪西倒,叶片也被刮了满地。剩下的几朵花儿似乎经不起风雨的摧残,残瓣脱落,低下了头,那么地沮丧、苍凉。明日,剩下的会是怎样凄然的一幕呢?

他把我紧紧地拥住,把我的头紧靠在他的胸前。我感觉到他的胸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地拍着。他把脸靠在我的头上,低声道:“虽然风雨无情,花儿仍然会开得美好。”

          “是吗?”我淡淡地苦笑了。

          “可莹!”他托起我的脸,深深切切的看着我。“别那么消极,你会好的!近来你不是好很多了吗?”
         
             一股热浪涌上来,我努力地抑住。是的,这些日子来我的精神好多了,但我知道,那是因为细心的照料,依时服药,依时休息的结果。然而事实上,我还有多少日子?怀文知道,我更是清楚,那一刻已经一步一步地逼近了。
         
四个星期,三个星期,两个星期。。。。。

“你又在想什么?”他紧紧地盯着我。

“想你。”我说。

“别逗我开心。”他不信,轻轻地道。

“真的,我在猜想你的心跳在说些什么。”我坦然地面对他,很认真的说。

他抖抖唇,眶边的泪欲滴落。他忽然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我。我感到他的热泪滚落在我的脸上,抱住我的肩膀的手也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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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拾起玫瑰的残肢,心中是难堪的伤感。昨夜的风雨竟然那么无情,把玫瑰的大枝吹断了只剩下另一小枝,孤零零地伫立于仍然充满寒意的清晨里,更显得凄凉。

          玫瑰!为什么是折断了一半?难道 - - -

          突然我仿佛身置于荒野中,又似乎在汪洋中的骇浪里浮沉,浮沉。一切像迷雾般那么虚幻,那么不实际。我开始感到惊慌     、害怕,我受不了,受不了!我转身往屋里奔去,惊惶地尖叫:“怀文 。。。。。”

          “可莹!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抱住我,一时不知所措。

          我伏在他的怀里无助的哭着:“我怕,我好怕。。。。。”

          “别怕,别怕!乖,我在这里,永远在这儿,别怕!”他哄孩子般拍着我,但我的泪却是一发不能收。

          “玫瑰。。。已。。。”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

          “玫瑰怎么了?”他推开我,紧张地问。

          “断了。。。只剩下一半。。。我。。。是不是也。。。”我无助地倒回他的怀里,而他的衣服已经被我哭湿了一大片。

          他猛然一震,僵住了。他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半哽咽地说:“可莹!没事的,你别乱想。。。”

          “我要回房去。”

          他无言地扶了我进去,服侍我吃了药,再让我躺下。他一直怜爱的看着我,多次想说些什么,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他伸出手,整理了我额前的发丝,终于悄然道:“可莹,我通知你二弟来,好么?你们一直有联络,我想他会来看你的。”

          “不!”我即刻道:“别!别告诉他!我不希望家人知道。。。。”

          “可是,可莹!我总不能永远瞒住他们啊!我知道你不想回去,但是他们早就已经原谅你了,真的!他们多次要求你回去,不是吗?”

          “算了,我既然悄悄地来,就悄悄地走。。。”我好像对他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目光迷迷蒙蒙地落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一阵,再坐到床边去,背着我说:“我想到大哥那儿一趟,很快就回来。”

          “去做什么?”我有点怀疑。

          他回头看了我一下,勉强地笑了笑:“回去抱只兔子给你,好么?”

          我思索了一会,装出欢悦的笑容,点点头。然而,天知道我心里正在想着什么!

他俯下头,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乖地睡,嗯?”

我拉住要走的他:“怀文!吻我,只一下,好吗?”

他笑了笑,真的深深的吻了我。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泪悄然滑下。哦,怀文!那将是最后的一吻!但是你不会知道,因为当你回来时,我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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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拾了很简单的行李,装在一个轻便的手提袋中,这样子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其实,我并不需要太多的衣物,它们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我找了纸和笔,呆呆地坐在桌前。我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手都开始抖了。但是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怀文很快就会回来。如果我再犹豫,我就无法走了。我咬咬唇,终于写道:

          怀文:
别恨我悄然离去,我抱歉如此忍心,但是亲爱的!请别恨我、怨我,也别问我究竟为了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走了;我终究要走的,不是吗?

不要找我,就让我独自度过那一刻,我知道它就要来了。今生今世,我俩就此而别,来生再让我们永久到白头吧!

不是我狠心,只无奈花欲谢,情也将残。。。。。

不要太悲伤,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我会带着你的快乐而离去,谢谢你!怀文,我亲爱的。。。。。
  

          我把信笺放在床上,回首看了房间一下。此一别,我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我抑住眼泪,用力甩甩头,拿起手提袋走了出去。我看了半残的玫瑰花,剩下的两朵刚好是一束,于是走过去把花摘下。我返回房间,轻轻地把花放在信笺旁,怀文!花欲谢,情将残,就让它陪着你吧!

          我拦住一辆德士,很快来到车站,选了要去的目的地。搭客稀少,那正是我期望的。我选了窗边的位子,依依地看着倒退的景物,心中浮现无限的惆怅。

          我低下头,轻轻地揩掉滑落的泪。不,我不可以哭,我必须坚强的完成这遥远的路程。我有足够的药物,我一定能度过这最后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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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沙滩是美丽的,但它也是寂静的。落日的余辉映在微波的水面上,荡漾着耀目的光芒。天际边彩霞如诗如画,几只孤行的海鸥低低的哀鸣着。

         
我沿着水边,缓缓地走着,走着。沙是那么的细白、柔软,浪花却把我的脚印一个又一个地淹没了。

          我跪了下来,捉起一把沙,端详了半刻,松开了手,沙就从指缝中散落了。我又捉起一把,轻轻地让它随风散落了。我再捉一把,还是散落了。

          一把又一把,我就这样不停地捉着沙。我笑了,笑得那么空洞、那么自嘲、那么无奈、那么惨然!泪水却悄悄地、慢慢地沿着脸颊滑下。

      落日已沉入海里,天际边的彩霞已经失去了光彩,天空变得暗淡,海鸥也飞远了。只有浪花仍然一朵朵地卷上来,退下去,卷上来,再退下去,不停地,不息地。

我站了起来,凝视着日落之处,最后的余晖在我的泪雾中慢慢地消失。

          昨天,今天,再见了,永远再见了。

          明天 - - - 我还有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