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又是他 - - - 那个陌生的男孩。
四天了,今天已是第四天了。每当我下班走向碎石路的尽头,我就看到他斜靠在大树下。
他长得不是很英俊,但他有一身吸引人的洒脱。尤其是他那一头不很长的黑发,很好看的发脚和高大的的身子,的确邻人羡慕。
但是,我不喜欢他。
我讨厌他,讨厌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讨厌他一副满不在乎,讨厌他嘴角上恶意的笑!三天来,当我经过他身边,他都揉揉鼻子,阿飞般地吹了一阵口哨。
我停住了脚步,但也无可奈何。总得走过那儿,唯有自叹倒霉。我看到他还是那副讨厌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双腿还悠哉地摇呀摇!我只好无奈地耸耸背,垂头往前走。
走出小道,奇怪他今天那么“好”,没有恶作剧一番。正当我自以为松了口气时,蓦然,我看到两条修长的腿挡住了去路。我怔了怔,抬起头,竟是他!
他双手仍然抱在胸前,仍然是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他打量着我,嘴角浮现那抹可恶的笑意,点点头,又揉揉鼻子,再抬抬眉,就听到那可恶的口哨。
我愤怒的盯着他,恨不得赏他两巴掌。但见他那高大的身子,而自己却未及他的下巴,只怕吃亏多了。我恨痒痒地别过头,想越过。
但是,我碰到的是一身刺目的黑衣,他又挡住我了。我走向另一边,他还是悠然自在地挡在眼前。
我气得全身发抖,地嚷道:“你 - - - 这个无赖!别挡住我!”
他抬抬眉,点点头,笑得更加可恶,始终不语,也不让开。
“你 - - - 你滚开!”我的脸都红了。
他又揉揉鼻子,不慌不忙地开口了。“嘿嘿!小姑娘,我可不是无赖!又不是我挡住你的去路,你骂我干嘛?”
“你还说不是?你这个死王八蛋!”我真的气昏了。
“喂!你说话客气点啊!你明明看到我在这儿,你还朝着这儿走,哈!”他可恶的揉揉鼻子,又道:“还怪我挡住你的路,也不问问自己是否不对?”
我气结地瞪他一眼,转身奔过马路。
“唉。。。。。小姑娘!别跑呀,咱们做个朋友!”他在背后嚷道。
我停住脚步,愤怒的道:“鬼才跟你这个霸王做朋友!”
他呆了呆,稍后哈哈大笑,怪得意的。“哈哈。。。。。无赖!死王八蛋霸王!哈哈!骂得妙,还有更 ‘雅’ 的吗?”
我掩住耳朵,逃命般跑,也不管路上的行人所投来的讶异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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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下班时候。
同事们纷纷离开办公室,我手忙脚乱地整理一叠文件,一面慌张地叫住了要走的秀雅。
“什么是?看你,怎么忙到这样乱?”她走过来,边帮我边说。
“哎呀!秀雅!你才不懂,我真的怕下班了。”我锁上了抽屉。
秀雅傻乎乎地看着我,头都摇了。 “你这个人真令人费解!”
“我老实告诉你吧。今天捉住你作伴就是为了这件事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声。
“哦?”她笑了笑,道:“没那么严重吧?中寒!我看你是吃错药,下班是每人求之不得的事,而你呢?还嚷怕,莫名其妙!”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道的大树下有个阿飞,昨天作弄我一番,我实在是怕他。”我苦着脸道。
“怕什么?我秀雅高头大马,谁敢动你一下?走吧,小妹妹!有我你就尽管放心好了。”秀雅拍拍我的肩膀,伴着我下楼去。
“瞧!秀雅,今天不止他一个人!”我停住脚步,拉拉她的衣袖道:“还有五六个同伴呢!”
“管他!咱们又不欠他,当做不知道就算了。”她耸耸背,一点儿也不在乎,哪知我心中是多惶恐!
我们加快步子,想趁那一群飞男飞女胡闹时‘逃命’。他们实在令人恶心,大路上又抱又搂又亲的,他们无所谓,但是我脸都红了。还有,那两个飞女的笑声令我毛骨悚然。我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又在耍什么把戏,不禁怕怕也。
秀雅拖着我正想过马路,背后传来一声:“站住!我叫你站住!”
那声音好霸道,加上那两个女子的嘲笑,秀雅有点怒了。她停了下来,转身严声道:“你们这群无赖,想怎样?”
“哈哈!汤尼!看她,以为自己好美、好了不起哦!”其中一个飞女朝她身边的男伴道。
“哟。。。。。”他的目光贪婪地打量着秀雅,气得她脸色都白了。
我惶恐又憎恶地看着他们不停地嘲笑,唯有他 - - - 那个王八霸王,却意外地靠在树身上,静静地吃着花生米。
“中寒,我们走!”秀雅拉住我又要走。
“站住!”
“哈哈!”
秀雅停了下来,道:“你们到底要想怎样?本姑娘没时间和你们鬼扯!”
只见他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抛入口中,慢吞吞地拍拍手,又揉揉鼻子,再慢吞吞地道:“你没空可以请便,我们又没要留住你,反之我叫住的不是你,你可以走了。”
他挥挥手示意秀雅离去,我脸都白了。我可怜兮兮的朝她望去,她道:“走?当然会走,你们这些无赖!”
她说完飞快拉住我跑,但有人挡住了去路。他用手托住我的下巴,冷冷地说:“小姑娘!我可没要你跑啊!”
“你。。。。。”我全身都冰冷了。
“我叫你走,听到吗?”他忽然转身向秀雅吼叫。秀雅一吓之下,又刚巧有位同事的车子经过,她竟然搭着走了。
看着车子远去,我又惊又怕又慌又焦,大嚷:“秀雅!秀雅!等我。。。。”
“小姑娘!怕什么?咱们是朋友,知道吗?我喜欢你!”他一把拉住我,使我走不得。
“鬼才是你的朋友!”我羞怒地骂着,用力挣扎。
“嘿!你别动,否则别喊痛!”他冷冷地说,眼光雄霸得要杀人。
“你。。。。。你想怎样?”我咬住下唇,忍住眼眶中的泪。
“我只是喜欢你,你有何必如此不友善?”他挑挑眉。
“你不要脸!”我别过头。
“哟。。。。。她又不美,来嘛,她有什么了不起啊?”一名飞女缠了过来,亲诺地依着他。
“安妮!你滚开!”出乎意料,他竟然狠狠地把她甩开。
那位叫安妮的女子失去平衡,几乎跌倒,还好一位同伴扶住了她。她羞怒之极,脸也红了,喃喃的不知骂了些什么。
他的一手拉住我,另一手却伸到我背后。我惶恐的挣扎着,他一手把我脑后的
发髻解了下来。我怔了怔,整批长发滚落下来,至到腰际。他得意地笑道:“我喜欢这样的你,知道吗?”
无限的委屈冲着我来,一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哭了出来。
那群无赖大声喝彩,我忽然举手狠狠地向他掴了两巴掌。他没料到这忽来之举,呆了呆,脸色都变了。一名男子走了过来,正想托住我的下巴,戏弄我。
他一手把他挥开,吼道:“滚开!你们这群饭桶滚开!”
几人似乎吓住了,不敢多言,满不是滋味地走开了。我惊愕地倒退一步,他还想怎样?
他摸摸了两边被掴的脸颊,看了我好一会。原有的凶恶渐渐地隐退了过去,他的眼瞳里是一抹杂感 - - - 内疚、祈求、还有惭愧。他动动唇,欲开口,终于咬住下唇,转过身子。那背影 - - - 竟是一片荒凉!
他缄默了好一阵子,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良久,他突然道:“你。。。。走吧。”
“你?”我睁大了眼。
“走!”他恼怒地吼道:“走!听到吗?”
他的脾气比天气还难捉摸一万倍,我拔脚就跑。
“慢着!”
我本能地停下来,怯怯地问:“什么事吗?”
他的脸尽是一片茫然,摇摇头,悄然道:“没。。。没什么。。。你走吧。”
我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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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星期,他不见踪影。
这样子也好,否则我实在受不了。希望这一切只是一段小插曲,不值得烙印在心田里。
炎热的太阳,虽然已偏西,仍然很刺目。我是个不喜欢带伞的人,即使是中午,我还是照样走在烈日下。
垂着头,漫不经心地走着。
正想转路时,忽然树下闪出了一个人影。我本能地停下,抬头一看 - - - 呆了。
是他 - - - 那个王八霸道!
我一脸的不友善,别过脸,继续向前走。
“中寒!”
我猛地一震,整个儿僵住了。我转身,他靠在树身上,嘴里含着一根草,凝望着远方。那一副的满不在乎、吊儿郎当及嘴角那抹可恶的笑意已不知踪影。他微皱着眉,似乎有心事。
我润润唇,想了想,终于问道:“你叫我?”
他不语,狠狠地咬住那一根草。良久,他才把它丢掉,把视线拉了回来,又用脚尖踢踢树根,才道:“是,我叫你。”
“。 。 。 哦?”我还是愕住了。“你。 。 。怎么。。。懂我的名字?”
他笑笑,把手插入袋子,道: “你很惊讶,对吗?”
我点点头,不语。
“记得那天吗?”他挑挑眉。
“那一天?”我想了想,瞪了他一眼。“提它干嘛?你还不够满意?”
他润润唇,略带几许不好意思,几许歉意。“你。。。还生气,中寒?。。。我今天想来道歉的。”
“道歉?你也懂得道歉?”我愣笑了一下。
他抖抖唇,低下了头,道:“或者,我这个人不配向人道歉吧?。。。我走了。”
他说完,迈步离开。我怔了怔,忙叫住他:“慢着!”
他停下来,仍然背向我。“什么事么?”
这一回,倒是把握问倒了。老实说,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一直来,我们像仇人般,不是吗?我抓抓头,只好硬着头皮,道:“你。。。。。到底是谁?”
“我?”他轻轻笑了一下,耸耸背。“你不需要知道,不是吗?”
“哦?何以见得?”我抬抬眉。
他沉思了一下,道:“你一直讨厌我,。。。。。若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我是谁,就记住我只是个浪子吧。”
“浪子?”我迷惑了。
“是的,浪子。”他点点头,说完走了。
我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浪子!
他说,他是个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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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笔,伏在桌面上,满脑子似乱如麻,又似空白。自己在小房中住了这么久,从没那么不自在过。
好好的抛下笔,站起来,整整身想出去走走。把房门锁好,整个屋子一片寂静,同宿的人都出去了。我缄默地走出大门,走出小道。
小道尽头的街灯好朦胧,这住宅区的小道总是很寂静。夜风好凉,我拉了拉大衣,无目的地走着。蓦然,我发现街灯下有个影子。他靠着柱子,一身甩不掉的荒凉,在朦胧的街灯下,显得更加苍凉。我震了震,这影子 - - - 是那么熟悉!
当我走近时,他突然转身。他仍然靠在柱子上,额前被发丝半遮住了。我眼睛睁大了,呐呐地道:“是你 。。。。浪子?”
他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很平静地回答:“是我 。。。。。浪子。”
“你。。。”我润润唇“在这儿,做什么?”
他拂开发丝,抬起头,眼光很惨然。他叹了口气,背着我,悄然道:“我在等你。”
“等我?”我愕住了。
“我很烦,只想和你谈谈。”
我冷漠地扯扯嘴角,道:“安妮呢?你可以找她啊!”
他转过身,脸色变了几变,用力咬咬唇:“为什么一定要提那些事?”
我挑挑眉:“那。。。谈些什么?”
“谈你,谈我,不谈别人。”他答得很坦然。
“谈你,谈我?”我皱住了眉。
“是的。”他点点头:“只谈你,谈我。”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背,往前走。他缄默的跟着我,小道上只有我俩的脚步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码头。四周很静,只有河水在桥下流着。我们靠着栏杆,凝望着河水。
良久,他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女人吗?”
“哦!”我整整怔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是在报复,你知道吗?”他说得很认真,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微微跳动。
“报复?”我更迷惑了,眼睛更大了。
“是的,我是报复。”他转身背向我,声浪开始激动:“。。。我恨我母亲,她不该。。。抛弃我!”
我咬咬唇,道:“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
“不!我一定要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你和她们不同,你是个好女孩!”
“。。。。。”我不语,其实叫我说些什么?
“三岁那年,母亲把我和爸爸抛弃,和一个有钱人私奔了。知道吗?她竟然忍心把才三岁的我抛下了!”
我不禁地问:“那以后呢?”
“嘿!”他冷笑了一下:“我从不知她去了那里,也不想再知道。我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他成日只沉于喝酒赌博,哪有想过他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他顿了顿,又道:“我跟叔叔生活,但是婶婶不喜欢我。我忍了十四年,逃了出来。叔叔对我很好,不论婶婶如何反对,他仍然要我念完初中。之后,我走了,永远也没有回去。”
“那。。。。以后,你如何生活?”
“我到处流浪,没有正业,也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我母亲抛弃了我,我父亲也丢了我,我只知道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我开始恨女人,也玩了几个 - - - 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孩。我与一群阿飞混在一起,很常打架!”他自嘲地笑道。
“。。。你。。。又怎会。。。”我挣扎了一会,问:“碰到我?”
“不知道,那一天是个偶然吧。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欺负你!”他怪难为情地搔搔头:“老实说,我很惭愧!”
“你知道吗?”我被他的表情惹笑了。“当时我还恨不得杀了你!”
“哦?”他笑了,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真诚,一点儿也不像那个王八蛋、霸王。“那么严重?还生气吗?”
“嗯。”我点点头。“其实,你不坏,知道吗?”
“怎么忘了你骂我。。。。。”
“王八蛋、无赖、霸王!”我打断他,道。
他深深地凝望了我好一会,问道:“你不怕我这个王八蛋了?”
“懂得道歉的人并不坏,至少他还有良知。更何况,你是受了那么大的创伤?”
他动动唇,眨眨眼,垂下了头。一阵风吹过了,把他的发丝吹拂在他的额前,有遮住了一只眼。我看着他,竟然感动了。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恶,尤其是知道了他的过去后。
我叹了一口气,叫道:“浪子!”
他微抬头,低声应道:“什么事?”
“其实,你不应该为了报复而放弃自己!你还这么年轻,你总不能这样继续堕落下去啊!浪子,振作吧,嗯?”
他一脸的茫然,望着远方。“你要我怎么做?我已是个浪子!”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那么沮丧,你还有双手,怕闯不出前程吗?你可以先找份工作安定自己,只要肯上进、奋斗,你是有前程的。”
他不语,沉思了许久。之后,他点点头,又点点头,再点点头。他突然一把捉住我,道:“谢谢你,中寒!”
我望着他,他没再说什么,看了我一眼,转身迈开大步,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我叹了一口气。
浪子 - - - 他果然是个浪子,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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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有人敲门,我推开椅子,走了过去。
“是你?!”我睁大眼睛,托住门,僵在那儿。
他笑笑道:“是我,没想到吧?”
他怀中抱住个包裹,手中又提了瓶果汁,满头大汗。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见我不语,又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他又笑笑,补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有点尴尬,让开了身子。他走了进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我的房间很大。一张床,一张书桌,三张椅子,仍然有廿多方尺的空间,他打量了一下,用手背擦了擦汗,道:“你住得好舒服哦!”
“这些都是屋主的东西。对了,浪子!你今晚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客气地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我今晚来是为了要和你庆祝,希望你别用扫帚把我赶出去!”
“庆祝?”我莫名地看住他。
“你知道我这个月来去了哪儿吗?”我摇摇头,老实说,那夜分手后我没看过他。“中寒!我告诉你,我在工作!”
“工作?”我不置信地看着他。
“是啊!我在工作,是一间家俬厂,中寒!你高兴吗?今天领了第一份薪水,所以跑来感谢你!”他很兴奋地说。
我被一股喜悦淹没了,喉间却被什么塞住了似的。“浪子!你。。。为什么要那么破费?”
“别先怪我,我只用了五元七角半。说真的,若不是你,我也许还在街头打架呢!”
“你也不用来谢我,前程是你自己的啊!”
“中寒!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庆祝今天了,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好吗?”他带有几许的央求,道。
“我不明白。”我想了想,看不出今天有什么特别。
他润润唇,犹疑了片刻,终于道:“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
我意外地看着他:“你的生日?”
“我不曾告诉别人,唯有你。”他说得很真诚。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
我的喉间卡住了,挣扎了好久才道:“浪子!我很意外,没什么送你。”
他摇摇头,道:“不,别再送我什么,你已给我太多了。”
我淡淡地笑着,从壁橱里取出一条面巾,交给他:“看你!满头大汗,去吧!到浴室洗把脸回来。”
他也不客气,接过面巾就消失门外。
我取出几个盘子,把他带来的点心盛于盘内。两种饼干、几粒橘子、一包花生和一瓶果汁,全是两人的分量。看样子,他早有打算今晚要庆祝。我取出两个杯子,倒好果汁,整个书桌都放满了。
我看了看,似少了什么,想了一下,原来是蛋糕。既然是生日,为什么不带蛋糕来?我忽然记起朋友昨天送了个蛋糕给我,于是把它拿出来。
他一进来就怔住了,呐呐地问:“你。。。哪弄来的蛋糕?”
“我刚好有一个,既然是你生日,就派上用场了。我正奇怪为什么你没带来?”
“我怕你会怪我花太多钱,我知道你不会高兴我破费的,对吗?”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他看看桌子,又指指地板,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坐在地上,好吗?”
“好啊!”我被他的喜悦感染了,忙着把东西搬下来。他靠墙而坐,我且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我把其中一杯果汁交给他:“来!祝你永远快乐!干杯!”
“谢谢你!今夜,我好高兴!”他放下杯子,去了片蛋糕,孩子气地往我嘴里塞。
“浪子!你今年几岁?”我有点好奇地问。
“我?”他指指自己:“不知道。”
“顽皮!”我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怔了怔,半响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吧,中寒!就叫我浪子。我们本来因‘浪子’而相识,不是吗?”
“你都记得?”
“记得,永远都会。”
于是,我们谈过去、现在及许许多多的东西。他老是笑,笑得那么开朗、那么真诚。突然,他指指桌上,问道:“那是什么?”
我一看,原来是个相架,于是拿了下来,交到他手里。他看了看相里的人,问道:“他。。。。。是谁?”
“我未婚夫,海吟,在外地工作。”
他微微一震,抬起头,注视了我好一会。他的目光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不解,立刻低下头,道:“我。。。。。可以多看一下吗?”
“当然!”我笑了,笑他问得那么天真。
他打量了一会,说:“他不及我高。”
“当然,我呀,只到你的下巴而已,他应该矮你一截,哈哈!”我接过相架,放回桌上。
他沉思了一阵子,忽然问道:“除了儿女私情,你相信男女之间还有纯洁的友情吗?”
“当然有啊!”我想也没想就回答。
他揉揉鼻子,点点头。半响又问道:“几点了?”
我望望表:“九点三刻了。”
“什么?”他跳起身,慌张地说:“我应该要走了。”
“这么急?”
“我得回工厂去,搭不到十点车我就惨了!”
“你现在住在那里?”
“嗯。我真的要走了!这些东西。。。。”他指指地上,道:“拜托你收拾了!”
“没关系,我自己来。”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车子就快来了!”
他再次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悄然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那么美好的夜晚!”
我对他笑笑,他停了停,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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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是不留人的,匆匆五个月逝去了。
这段日子里,我依旧生活,什么也没有改变。浪子也在做他的工,偶尔会冒出来,找我谈谈心、散散步。我们之间是友谊,他从来没对我表示过什么,谈的也只不过是生活上的点滴,讲讲笑话。
我一天,我下了班,才回到住处,连坐都没做下,有人紧急的敲门。我奔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问:“是谁?什么事么?”
门开了,但我整个愕住了。
外面下着雨,他满头是雨水,几丝发丝黏在额前,衣服也半湿了。他的肩搭着一件夹克,左手紧紧地捉住右手,一脸的痛楚,狼狈不堪。
我惊愕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忽然我发现他的手臂上有血,于是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安置在椅子上。我从医药箱里拿出了药水、纱布及一些急救配备。经过一阵的慌忙,总算是把他的伤口包扎好了。
他一直缄默地看着我,直到我忙完了才开口:“中寒,谢谢你!”
我无言地收妥东西,久久不知说些什么。我咬住唇,锁着眉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回避了我的眼光,低下头,良久才道,声音是战栗的:“我没料到会遇见他们,也没料到他们会这样对付我。。。。。”
我动动唇,但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不明了事情的过程,又如何去安慰他呢?从他那沮丧的脸色,我其实知道他需要安慰。虽然他没说‘他们’是谁,但我猜到那是他以前的那一群同伴。
他悄声地说下去:“虽然他们一再地逼我,但是我始终没有还手,只好挨了一刀。他们要我回去,但是我宁死也不会回去了。”
他的心情有点激动,脸上的肌肉微微地跳动着。我有点不解,问道:“为什么你不还手?难道你不为了自卫而着想吗?”
他慢慢地抬头,眼瞳里有抹令人难懂的色彩。他的嘴角呈现惨然的笑意,凄苦地摇摇头:“你知道吗,中寒?自从你要我回头,我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了。我跟自己发誓,永远也不回头,也不动手打架。我已找到自己,不想再迷失自己。”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阵激情淹没了我,喉间、胸怀似被塞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曾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吗?只有身为浪子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价值和珍贵!”
我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他在说什么?
浪子回头金不换!天哪!那是多么动人的一句话啊!
我们缄默了,各有各在想着心事。无意中,我看见他的衣袖撕破了一个大洞。我不禁伸过手,摸了摸,道:“你的衣破了。”
他看了看,狠狠地咬咬唇,道:“算了。”
忽然间,我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只是个浪子,又会有谁来帮他补呢?我敢说这是刚才打架而弄破的,于是我润润唇,道:“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补。”
他一怔,呆呆地看了我一会。我笑笑,道:“反正我有空,可以帮你补一下。你先穿着夹克回去,过些日子来拿吧。”
他犹疑了好久,终于把它脱下。我看了看他的伤口,纱布已被血淋湿了。我摇摇头,再取出急救用品,示意他把手臂伸出来。
我解开了纱布,用止血药水止了血。他忍痛地咬住唇,缄默地看着我再次替他包扎伤口。
“你似乎对这些东西懂得很多。”他突然说。
“在校时,我参加过红新月会,所以懂得一些。”我抬头看他一眼:“痛吗?”
他摇摇头,道:“好多了,只是那个药水有点难受罢了。”
“忍一下吧。”我无奈地耸耸背,收拾了一些纱布和药水,交给他:“这些是给你替换的。记得每天要替换两次,直到伤口愈合了起来,不然会发炎的。”
他无言地接了过去,走到窗前。雨停了,东边的天空正挂着一道艳丽的彩虹。落日的余辉照在他那高大的身影,使那背影增添几许的苍凉。
他就这样伫立在那儿好一阵子,房中的光线也黯淡了。我起身亮了灯,他慢慢地回过头,叹了一声:“天,都黑了。”
我看看表,已是七点。“你饿吗?”
他摇摇头,想走了。
“你。。。。。要走了?”
他犹疑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我无言地看着他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我,怔怔地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竟然有几许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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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周末的晚上。
我独个儿在房里,正好闲着,于是取下衣架上的衣服。我已把它洗净,几天来没空把那破洞补好。我找来了针线,剪了一块类似的碎布,开始缝了起来。
蓦然,门开了。
“是你吗,浪子?”我一边抬头,一边问。
然而,当我看清楚眼前的身影时,我猛地一惊,整整僵住了。天!怎么会是他 - - - 海吟, 我的未婚夫?一个我料想不到的人!他竟然悄悄地回来了,连通知我都没有,一声不响地回来了。
“海吟!怎会是你?”我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他的脸色很怪异,冷冷地道:“没想到吧,是吗?”
我呆了呆,他 - - - 为什么是那个样子?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他每次见到我,一定先拉拉我的鼻子,开个小玩笑,但是今天,他 - - - 竟然是那么冷漠!
我被他的表情吓着了,惶恐地缩着身子。我胆怯怯的看着他,呐呐地道:“海吟。。。。。你。。。。。”
“我怎么了?不是浪子,所以你很失望?”他冷笑了一下。
“你。。。。。”我傻住了。他。。。。。怎么会懂?
“嘿!你很惊讶吗?我问你,人家都说你在和一个浪子在一起,是吗?”他突然一把捉住了我,捏得我手臂分外疼痛。
“放开我。。。。。”我受不了,哀求道。
“放开你?你休想!你说不说?说不说?”他咬牙切齿,凶巴巴得想杀人。
我咬住下唇,别过脸。
他用力扳回我的脸,托住我的下巴,使我弹动不得,面对着他。他的脸色铁青,吼道:“说!”
我本能的一抖,怯怯的道:“是。”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白了。他气得唇片在抖,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惶恐地看着他,浑身吓得无力。这不是我认识的海吟,不是!
他突然用力把我一推,我直跌到床上去,手中的针一刺,直刺入手指。我忍痛地闭起双眼,他在背后吼叫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忍住了委屈与眼眶中的热泪,反过身,道:“海吟!你在误会我!”
“误会?”他冷笑了一下,突然看到我手中的衣服。我呆了呆,想把它往身后一藏,但已太迟了。他走了过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问道:“这衣服是他的,对么?”
我咽咽喉,点点头。蓦然,‘啪!’的一声,我直觉脸颊发烫。我呆了呆,不置信地看着他:“你。。。。。打我?”
“打你有怎样?”未说完,他又是两巴掌过来。“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样的女人孩!”
一阵疼痛直穿心窝,他掴的是我的脸,疼的却是我的心!我痛苦地闭上眼,任泪水奔流。
“别让我再看到你!”他怒道,忽然‘砰!’一声,之后是玻璃的碎裂声。我睁开眼睛,他竟然把桌上的相架也摔破了。他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我追了出去,他怎能如此?他岂能?
但是他一跨上车子,吼一声,消失于小道尽头。
“海吟!”我叫了一声,身子晃了晃。
天啊!海吟!你竟然那么走了!
你真忍心就这样永去?
你就如此残忍以四巴掌结束了我俩八年来的感情?
海吟!你真忍心。。。。。
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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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一夜,不知何时累了睡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中午。我头疼得很厉害,也只好坐了起来,找药片服了。
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我 - - - 一个陌生的我。哭得红肿的双眼,空洞的眼神,苍白又憔悴的脸,发髻散了,一头散乱的长发似个疯妇 - - - 竟然是我。无限的委屈和心酸从中而来,泪水又落似珠,我无助地伏在桌上抽噎着。
这八年来,海吟岂曾让我如此断肠过?他又岂曾如此狠心的打过我?哦,海吟!为什么你在这八年来一点都没有了解过我?为什么?你知道你是怎么伤了我的心?你竟然那么令我失望。。。。。
我把自己锁在房内,不出去也没有吃。我只觉得我什么都完了,整个宇宙暗淡了,整个人生也粉碎了。
太阳偏西,已是日落黄昏。
我抱着双膝呆坐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苍茫暮色,戚戚然地倍增几许伤感。天色暗了,已是华灯初上,我把头枕在膝上,闭上了眼,让黑夜围绕着我。
我在盼望,我在期待,整整一天了,然而我只有失望了。我竭力地抑住悲伤,用力地咬住下唇,用力甩甩头。
算了,我告诉自己。感情岂能勉强?它要来,就让它来;它要走,也只好付之东流。
- - - 然而,我真可以如此洒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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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巴士,站在小道上。
在我眼前,是一排高大的遮阴树。离树大约五十码的地方就是那家家俬厂。
其中是个与球场,白天大概是用来当做停车场。现在已是下班时间,所以的车子已离去,场上有几个工友在玩球。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这儿还是我第一次来。我默默地站在树下,看着球场上其中一个工友。他那高大的身子,不很长的发丝飘扬着,是那么地熟悉。
浪子!
我润润唇,始终没有叫住他。我默默地依靠在树身上,看着他们继续玩得起劲。他无意中转身过来捡球,跟我打了个正面。他呆了呆,把拍子和球交给他的同伴,大步走了过来。
我低着头,不敢面对他。
他看看身后的同事,一把拉住我走了几棵树遥远。他低声地问:“你怎么会来?”
我不语,把手中的纸袋交给他。他打开了看一看,莫名地问道:“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把衣服送来?我自己会回去拿的。”
我仍然垂头不语。他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道:“中寒?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出声?”
一股热浪涌入眼眶,我竭力地抑住了。我慢慢地抬起头,凄苦地望着他。他的眉头紧扣住了,目光逼人。我虚心地别过头想回避,但他一手挡住了。
他托住了我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谁欺负了你?”
我动动唇,挣扎了一会才道:“。。。。。没有。”
“你骗不了我!”他的语气很坚定:“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哭了好久,你受了委屈!告诉我,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我去跟他说个明白!”
“。。。。。没有,真的没有。。。。。”我的声音抖着,却依靠在树身低泣了。
“中寒!你。。。。。”他结舌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吸吸鼻子,控制了自己,悄然地说:“海吟回来了。”
“海吟?海吟!”他微微一抖:“你的未婚夫?”
我点点头。他咬了咬唇片刻,沉思了一会,方说:“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而且是哭了?”
“他误会了我!”我哽咽地答。
“误会你?”他皱皱眉,又摇摇头:“我不懂。”
于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把那段心酸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缄默地看着我,缄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我说完了,他仍然不语。
他叹了一声,看着远方,眉头深锁。良久,良久,他就这么站着,沉思着。我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再说什么。我要说的都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中寒!还记得我们是在大树下相识的吗?”他突然开口,仍然看着远处。
“记得,当然记得。”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他点点头,又缄默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又在想什么?
他忽然转身,道:“你爱他吗?说出你的真心话。”
“我们已有了八年的感情,我又如何忍心这样把它割舍?我不能失去她,真的。”我坦然地说。
他动动唇,眼睛闪过一抹异彩 - - - 为什么是那么地熟悉?曾几何时,我看过同样的异彩。当他发现我在注视着他时,他垂下头,回避了我的目光。
我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又是一天了。
“几点?”
“七点一刻。”我看看手表。
“七点半有巴士来,你先回去吧。这里离开你住的地方好远,你又独自一人,不好太晚。”
我点点头,忽然记起他的伤口:“你的伤口怎样了?”
他摸摸手臂,道:“还没有完全好,但已不疼了。。。。谢谢你,中寒!”
我笑了笑,却是那么惨然。他陪着我走到车站,缄默地等车来,谁也没有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似那么难捱,又似那么短促。
巴士又远而近,在身旁停了下来。有几个人相续下车,我接着上了车。
“中寒!。。。。。再见!”他的神色有点怪异,有点依恋。
我靠窗而坐,向他挥挥手。他把双手插入裤袋,伫立在那儿,一直目送我。直到车子行远了,我回首一望,街灯下,仍然是那孤单的影子。
我的喉间似卡住了,他为什么是那么依恋?
**************************************************************************
那道门是深锁的,但从窗口泄出来的亮光,我知道里头有人。
我已站在外面很久了,一直没有勇气上前敲门,我怕结果不是我预料到,那将会带来更多的伤痛。
天空一声巨响,一道闪电闪过。寒风强吹,呼呼作响,雨意很重。我抬头一望,一片黑沉沉,隐约已听到雨声。
我咬了咬唇,挣扎了很久,终于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前轻轻敲了一下。我听了听,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再提足勇气,连敲了几下。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门闩开了,接着门也开了。一阵狂喜淹没了我,我战栗着声叫了一下:“海吟?”
也许,他没料到是我,先是怔了怔,但是灯光照在他的背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缄默了一会,冷冷地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似被一桶冷水从头淋了下来,我抖了抖,原有的喜悦一下子冷却了。一股难忍的热浪冲上来,只觉鼻子一酸,我的声音也沙哑了:“海吟!。。。。。我们不能谈一谈吗?”
“嗯。我真的要走了!这些东西。。。。”他指指地上,道:“拜托你收拾了!”
“没关系,我自己来。”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车子就快来了!”
他再次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悄然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那么美好的夜晚!”
我对他笑笑,他停了停,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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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是不留人的,匆匆五个月逝去了。
这段日子里,我依旧生活,什么也没有改变。浪子也在做他的工,偶尔会冒出来,找我谈谈心、散散步。我们之间是友谊,他从来没对我表示过什么,谈的也只不过是生活上的点滴,讲讲笑话。
我一天,我下了班,才回到住处,连坐都没做下,有人紧急的敲门。我奔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问:“是谁?什么事么?”
门开了,但我整个愕住了。
外面下着雨,他满头是雨水,几丝发丝黏在额前,衣服也半湿了。他的肩搭着一件夹克,左手紧紧地捉住右手,一脸的痛楚,狼狈不堪。
我惊愕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忽然我发现他的手臂上有血,于是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安置在椅子上。我从医药箱里拿出了药水、纱布及一些急救配备。经过一阵的慌忙,总算是把他的伤口包扎好了。
他一直缄默地看着我,直到我忙完了才开口:“中寒,谢谢你!”
我无言地收妥东西,久久不知说些什么。我咬住唇,锁着眉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回避了我的眼光,低下头,良久才道,声音是战栗的:“我没料到会遇见他们,也没料到他们会这样对付我。。。。。”
我动动唇,但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不明了事情的过程,又如何去安慰他呢?从他那沮丧的脸色,我其实知道他需要安慰。虽然他没说‘他们’是谁,但我猜到那是他以前的那一群同伴。
他悄声地说下去:“虽然他们一再地逼我,但是我始终没有还手,只好挨了一刀。他们要我回去,但是我宁死也不会回去了。”
他的心情有点激动,脸上的肌肉微微地跳动着。我有点不解,问道:“为什么你不还手?难道你不为了自卫而着想吗?”
他慢慢地抬头,眼瞳里有抹令人难懂的色彩。他的嘴角呈现惨然的笑意,凄苦地摇摇头:“你知道吗,中寒?自从你要我回头,我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了。我跟自己发誓,永远也不回头,也不动手打架。我已找到自己,不想再迷失自己。”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阵激情淹没了我,喉间、胸怀似被塞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曾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吗?只有身为浪子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价值和珍贵!”
我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他在说什么?
浪子回头金不换!天哪!那是多么动人的一句话啊!
我们缄默了,各有各在想着心事。无意中,我看见他的衣袖撕破了一个大洞。我不禁伸过手,摸了摸,道:“你的衣破了。”
他看了看,狠狠地咬咬唇,道:“算了。”
忽然间,我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只是个浪子,又会有谁来帮他补呢?我敢说这是刚才打架而弄破的,于是我润润唇,道:“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补。”
他一怔,呆呆地看了我一会。我笑笑,道:“反正我有空,可以帮你补一下。你先穿着夹克回去,过些日子来拿吧。”
他犹疑了好久,终于把它脱下。我看了看他的伤口,纱布已被血淋湿了。我摇摇头,再取出急救用品,示意他把手臂伸出来。
我解开了纱布,用止血药水止了血。他忍痛地咬住唇,缄默地看着我再次替他包扎伤口。
“你似乎对这些东西懂得很多。”他突然说。
“在校时,我参加过红新月会,所以懂得一些。”我抬头看他一眼:“痛吗?”
他摇摇头,道:“好多了,只是那个药水有点难受罢了。”
“忍一下吧。”我无奈地耸耸背,收拾了一些纱布和药水,交给他:“这些是给你替换的。记得每天要替换两次,直到伤口愈合了起来,不然会发炎的。”
他无言地接了过去,走到窗前。雨停了,东边的天空正挂着一道艳丽的彩虹。落日的余辉照在他那高大的身影,使那背影增添几许的苍凉。
他就这样伫立在那儿好一阵子,房中的光线也黯淡了。我起身亮了灯,他慢慢地回过头,叹了一声:“天,都黑了。”
我看看表,已是七点。“你饿吗?”
他摇摇头,想走了。
“你。。。。。要走了?”
他犹疑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我无言地看着他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我,怔怔地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竟然有几许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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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周末的晚上。
我独个儿在房里,正好闲着,于是取下衣架上的衣服。我已把它洗净,几天来没空把那破洞补好。我找来了针线,剪了一块类似的碎布,开始缝了起来。
蓦然,门开了。
“是你吗,浪子?”我一边抬头,一边问。
然而,当我看清楚眼前的身影时,我猛地一惊,整整僵住了。天!怎么会是他 - - - 海吟, 我的未婚夫?一个我料想不到的人!他竟然悄悄地回来了,连通知我都没有,一声不响地回来了。
“海吟!怎会是你?”我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他的脸色很怪异,冷冷地道:“没想到吧,是吗?”
我呆了呆,他 - - - 为什么是那个样子?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他每次见到我,一定先拉拉我的鼻子,开个小玩笑,但是今天,他 - - - 竟然是那么冷漠!
我被他的表情吓着了,惶恐地缩着身子。我胆怯怯的看着他,呐呐地道:“海吟。。。。。你。。。。。”
“我怎么了?不是浪子,所以你很失望?”他冷笑了一下。
“你。。。。。”我傻住了。他。。。。。怎么会懂?
“嘿!你很惊讶吗?我问你,人家都说你在和一个浪子在一起,是吗?”他突然一把捉住了我,捏得我手臂分外疼痛。
“放开我。。。。。”我受不了,哀求道。
“放开你?你休想!你说不说?说不说?”他咬牙切齿,凶巴巴得想杀人。
我咬住下唇,别过脸。
他用力扳回我的脸,托住我的下巴,使我弹动不得,面对着他。他的脸色铁青,吼道:“说!”
我本能的一抖,怯怯的道:“是。”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白了。他气得唇片在抖,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惶恐地看着他,浑身吓得无力。这不是我认识的海吟,不是!
他突然用力把我一推,我直跌到床上去,手中的针一刺,直刺入手指。我忍痛地闭起双眼,他在背后吼叫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忍住了委屈与眼眶中的热泪,反过身,道:“海吟!你在误会我!”
“误会?”他冷笑了一下,突然看到我手中的衣服。我呆了呆,想把它往身后一藏,但已太迟了。他走了过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问道:“这衣服是他的,对么?”
我咽咽喉,点点头。蓦然,‘啪!’的一声,我直觉脸颊发烫。我呆了呆,不置信地看着他:“你。。。。。打我?”
“打你有怎样?”未说完,他又是两巴掌过来。“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样的女人孩!”
一阵疼痛直穿心窝,他掴的是我的脸,疼的却是我的心!我痛苦地闭上眼,任泪水奔流。
“别让我再看到你!”他怒道,忽然‘砰!’一声,之后是玻璃的碎裂声。我睁开眼睛,他竟然把桌上的相架也摔破了。他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我追了出去,他怎能如此?他岂能?
但是他一跨上车子,吼一声,消失于小道尽头。
“海吟!”我叫了一声,身子晃了晃。
天啊!海吟!你竟然那么走了!
你真忍心就这样永去?
你就如此残忍以四巴掌结束了我俩八年来的感情?
海吟!你真忍心。。。。。
我倒了下去。
**************************************************************************
我哭了一夜,不知何时累了睡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中午。我头疼得很厉害,也只好坐了起来,找药片服了。
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我 - - - 一个陌生的我。哭得红肿的双眼,空洞的眼神,苍白又憔悴的脸,发髻散了,一头散乱的长发似个疯妇 - - - 竟然是我。无限的委屈和心酸从中而来,泪水又落似珠,我无助地伏在桌上抽噎着。
这八年来,海吟岂曾让我如此断肠过?他又岂曾如此狠心的打过我?哦,海吟!为什么你在这八年来一点都没有了解过我?为什么?你知道你是怎么伤了我的心?你竟然那么令我失望。。。。。
我把自己锁在房内,不出去也没有吃。我只觉得我什么都完了,整个宇宙暗淡了,整个人生也粉碎了。
太阳偏西,已是日落黄昏。
我抱着双膝呆坐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苍茫暮色,戚戚然地倍增几许伤感。天色暗了,已是华灯初上,我把头枕在膝上,闭上了眼,让黑夜围绕着我。
我在盼望,我在期待,整整一天了,然而我只有失望了。我竭力地抑住悲伤,用力地咬住下唇,用力甩甩头。
算了,我告诉自己。感情岂能勉强?它要来,就让它来;它要走,也只好付之东流。
- - - 然而,我真可以如此洒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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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巴士,站在小道上。
在我眼前,是一排高大的遮阴树。离树大约五十码的地方就是那家家俬厂。
其中是个与球场,白天大概是用来当做停车场。现在已是下班时间,所以的车子已离去,场上有几个工友在玩球。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这儿还是我第一次来。我默默地站在树下,看着球场上其中一个工友。他那高大的身子,不很长的发丝飘扬着,是那么地熟悉。
浪子!
我润润唇,始终没有叫住他。我默默地依靠在树身上,看着他们继续玩得起劲。他无意中转身过来捡球,跟我打了个正面。他呆了呆,把拍子和球交给他的同伴,大步走了过来。
我低着头,不敢面对他。
他看看身后的同事,一把拉住我走了几棵树遥远。他低声地问:“你怎么会来?”
我不语,把手中的纸袋交给他。他打开了看一看,莫名地问道:“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把衣服送来?我自己会回去拿的。”
我仍然垂头不语。他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道:“中寒?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出声?”
一股热浪涌入眼眶,我竭力地抑住了。我慢慢地抬起头,凄苦地望着他。他的眉头紧扣住了,目光逼人。我虚心地别过头想回避,但他一手挡住了。
他托住了我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谁欺负了你?”
我动动唇,挣扎了一会才道:“。。。。。没有。”
“你骗不了我!”他的语气很坚定:“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哭了好久,你受了委屈!告诉我,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我去跟他说个明白!”
“。。。。。没有,真的没有。。。。。”我的声音抖着,却依靠在树身低泣了。
“中寒!你。。。。。”他结舌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吸吸鼻子,控制了自己,悄然地说:“海吟回来了。”
“海吟?海吟!”他微微一抖:“你的未婚夫?”
我点点头。他咬了咬唇片刻,沉思了一会,方说:“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而且是哭了?”
“他误会了我!”我哽咽地答。
“误会你?”他皱皱眉,又摇摇头:“我不懂。”
于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把那段心酸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缄默地看着我,缄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我说完了,他仍然不语。
他叹了一声,看着远方,眉头深锁。良久,良久,他就这么站着,沉思着。我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再说什么。我要说的都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中寒!还记得我们是在大树下相识的吗?”他突然开口,仍然看着远处。
“记得,当然记得。”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他点点头,又缄默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又在想什么?
他忽然转身,道:“你爱他吗?说出你的真心话。”
“我们已有了八年的感情,我又如何忍心这样把它割舍?我不能失去她,真的。”我坦然地说。
他动动唇,眼睛闪过一抹异彩 - - - 为什么是那么地熟悉?曾几何时,我看过同样的异彩。当他发现我在注视着他时,他垂下头,回避了我的目光。
我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又是一天了。
“几点?”
“七点一刻。”我看看手表。
“七点半有巴士来,你先回去吧。这里离开你住的地方好远,你又独自一人,不好太晚。”
我点点头,忽然记起他的伤口:“你的伤口怎样了?”
他摸摸手臂,道:“还没有完全好,但已不疼了。。。。谢谢你,中寒!”
我笑了笑,却是那么惨然。他陪着我走到车站,缄默地等车来,谁也没有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似那么难捱,又似那么短促。
巴士又远而近,在身旁停了下来。有几个人相续下车,我接着上了车。
“中寒!。。。。。再见!”他的神色有点怪异,有点依恋。
我靠窗而坐,向他挥挥手。他把双手插入裤袋,伫立在那儿,一直目送我。直到车子行远了,我回首一望,街灯下,仍然是那孤单的影子。
我的喉间似卡住了,他为什么是那么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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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门是深锁的,但从窗口泄出来的亮光,我知道里头有人。
我已站在外面很久了,一直没有勇气上前敲门,我怕结果不是我预料到,那将会带来更多的伤痛。
天空一声巨响,一道闪电闪过。寒风强吹,呼呼作响,雨意很重。我抬头一望,一片黑沉沉,隐约已听到雨声。
我咬了咬唇,挣扎了很久,终于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前轻轻敲了一下。我听了听,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再提足勇气,连敲了几下。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门闩开了,接着门也开了。一阵狂喜淹没了我,我战栗着声叫了一下:“海吟?”
也许,他没料到是我,先是怔了怔,但是灯光照在他的背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缄默了一会,冷冷地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似被一桶冷水从头淋了下来,我抖了抖,原有的喜悦一下子冷却了。一股难忍的热浪冲上来,只觉鼻子一酸,我的声音也沙哑了:“海吟!。。。。。我们不能谈一谈吗?”
他冷笑了一下:“嘿!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我的心都碎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待我?”
“是你自己来讨的!”他说得很绝情。
我闭上眼,天啊!他真的是海吟吗?
天空又是一声巨响,一点雨滴打在我身上。四周是一片令人难受窒息,雨声越来越近了。
“你走吧!”他半掩上门。
我不置信地张大眼,几乎说不出话来。“海吟。。。。。你真的。。。。。那么绝情?”
“我根本就没叫你来!”他砰地把门一关,灯也熄了。
我绝望地望着那道门,什么意志也没有了。雨滴开始麻密,雷声频响,狂冷的风猛吼着。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踏在雨中,一步一步地迷失在痛苦里。
不知何去何从,唯有风、雷、雨。正如他所说,他根本就没叫我来过,我又该往何处去?头发湿了,衣服也湿透了,再也分不出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很久,走了很远。脚步像铅版般重,然而我必须走下去,我必须离开这里 - - - 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从来没感到那么无助,那么茫然,孤独。
风雨无情的向我袭来,我感到很冷,很冷,但心里的痛一直牵引着我前进。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一辆车经过,我不知里边的人看到我无魂似的在大雨中走着,会有什么感想。我已不在乎,哈哈。。。。。
我笑了,先是苦笑,然后带泪地笑,最后我跪倒在地上,把头埋在手心,又是哭又是笑。我已崩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把我拉了起来,把我紧紧地拥住了。
“求你!别再这样子对自己!”那声音是那么柔,又那么焦急。
他拂开贴在我脸上的散发,我看到一双哀怨的眸子,那么近地贴在我的脸庞。我想说什么,但他用手压住我的唇:“不要说什么,我懂的。”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紧紧地依靠在他那高大的胸前。此时,除了他,我的世界里已找不到关心我的人,除了浪子,真的没有人了。
他扶着我走到一个亭子,搞了好久才拦到一部愿意载我们回去我住处的车。他把我推进房,要我赶紧去更换身上湿透的衣服。
“你呢?”我看着他一身的浑湿。
“别管我,你快去!”他再推了我一把。
我无言地取了衣物,到了浴室去更换。当我回来时,只见他已泡好了两杯热茶。他看了我一眼,道:“把它喝了。”
我坐了下来,呷着热茶,只觉一阵热气流过我的身子。他看着我把它喝完,之后向我要了一条浴巾,把我的发髻放了下来,开始用力地擦。
不知费了多少的时间,总算把我的头发擦干了,浴巾却湿了两条。他找了把梳子把头发梳好,拍拍我的肩,说:“睡吧。”
我没动,只是看着他。他仍然是一身的浑湿,但已略干,也没有那么狼狈了。我问:“那你呢?”
他摇摇头,道:“你睡吧,别管我,尽可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有点窘,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爬上床,实在是好累好累啊!他走了过来,把被盖在我身上,注视了我一会,对我很温柔地笑了一下。“睡吧,嗯?”
一阵难忍的睡意冲着我来,我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依稀仿佛,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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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
挨了一晚的冷热折腾,我几乎是全身的关节都散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想睁开眼睛,但觉一股难以忍受的晕眩冲着我来,仿佛在虚无缥缈间沉浮着。
我觉得很热、很闷,于是把被子掀开,勉强坐了起来。我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触摸到的东西却是如冰般寒冷。我是那么无助,不知不觉之中喊了两声:“浪子!浪子!”
但是,没有人应我。我扣住眉头,开始思索但头疼得欲裂。良久,我才慢慢想起昨夜 - - - 海吟、雨、风、浪子。。。。。
我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浪子!他呢?他不是送我回来的吗?他不是擦干我的头发,又看着我入睡吗?之后,他做了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下了床,扶住椅子,站起来,看了房间一眼。一切依旧,两条浴巾凉在衣线上,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我忽然有阵惶恐,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转身,想在书桌前坐下,蓦然,看到一张蓝色信笺搁在桌面上,以一本书半压着。
我的手斗得很厉害,无力地把信笺取了过来。一看之下,我认出那是我的信笺,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已被字体占满了。
我不曾看过这样的字迹,它很男性化、端正,含有一股磁性般的洒脱,它怎会像一个浪子的笔迹?怎会?
一股泪雾蒙住了我的眼睛,我闭上眼,以手背揩掉了泪。承受了海吟的冷言冷语所造成的创伤后,我再也无法坚强,控制不了自己的悲伤。我变得很虚弱,眼眶中总是含满了泪水。
透着泪雾,我咬住唇片静静地读着纸上的字:
中寒:
谢谢你这半年来的日子所带给我的欢乐、关怀与友情。
然而,却没料到因此而导致你和他之间的分裂。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相信,他是真心爱你的。因为只有真爱,才有那么强烈的妒忌,虽然他走得那么绝情,那也只是他一时的冲动。
你不要那么悲伤,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当他平静下来时,他会知道他仍然是爱你的,而且会比以前更爱你,更无法缺少了你!
我不否认我喜欢你,但是,中寒!我不能,也不敢爱你。你我之间只存在友情,而没有爱情。何况,你是个那么好的女孩?而我呢?只是个浪子,我俩之间的差距太远,我不敢高攀你,也不可能高攀你,所以 - - - 我走了。
我会到一个很远,很远,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别怪我不告而别,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你,对得起他,对得起自己!
记得那天我问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是在大树下相识的吗?当时,我多么想告诉你,我们也在大树下分手了,只是,那不是我们相识的大树。然而,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希望你太过悲伤。没想到的是,昨夜我竟然在码头重见了你,一个迷失的你。我怕你会做傻事,因此我一直跟着你,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的心也很痛!
别为我担心,我不会再过那浪子般的生活。我已真正体会‘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价值,我会努力向着光明的大道走去。我不忍心辜负你曾对我的期望,知道吗?你是唯一那么器重我的人。
中寒!我曾经悄悄地来,也会悄悄地走 - - - 只是,恕我不说再见。别找我,也别想我,只愿你和他早日重好,永远厮守。
别了,中寒!永远、永远地祝福你 - - - 和他。
浪子。
哦,浪子!连你也不告而别,我难道连最后的一个朋友也要失去了吗?
我笑了,笑得那么苦、那么惨然,连泪水都涌了出来。海吟,浪子,中寒,怎样的一段感情啊!
海吟 - - - 他还会回来吗?
******************************************************************
“中寒。。。。。中寒。。。。。”
依稀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呼唤着。我挣扎了很久,勉强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个人影,那么的高大、那么的熟悉。我用力地甩甩头,景物开始清晰。
“秀雅?是你?!”我问道,声音仿佛来自远方。
“你已经四天没上班,所以我来看看你究竟怎么了。中寒!我真不明白,你怎会病成这个样子?你没去看医生么?”
“看医生?”我扯扯嘴角,淡淡地笑了。“算了,这样子死了会更好。”
“中寒,你。。。。。?”她惊愕地看着我。
我别过头去,面对着墙壁。她叹了一声,道:“你这又何苦呢?来,我陪你去。”
她伸手想扶起我,但我把它甩开了,神情冷漠。她怔了怔,有点受伤地看着我。我咬了咬牙,问道:“是你,对吧?是你把事情告诉海吟吧?”
我紧紧地盯住她,她的脸色变了。她先是一愕,之后不安,终于内疚了。我不置信地看着她:“真是你,秀雅?为什么?”
她抖了抖唇,挣扎了许久,答:“是我。”
我冷笑了一声,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样的人!我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海吟会回来。然后我才怀疑是你,因为只有你知道浪子的存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我的声音很激动,但是毕竟我病得不轻,于是我激烈的咳了起来。秀雅轻拍着我的背,歉然地道:“中寒!我并没料到你会因此而病成这个样子。你也该知道,你和海吟已经订了婚,可是 - - - 你现在又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你到底在做什么?从中学至今,也有十二年了,中寒!我不能不关心你和海吟的感情,难道你忍心和他分手?我通知他回来,也只是希望挽救!中寒,你懂吗?”
我靠在床头,总算止住了咳嗽。我摇摇头,道:“谢谢你的关心,可是,你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吗?”
“。。。。。发生了什么?”她白着脸。
我没答,从枕下取出了一张折好的信笺。她怔怔地接了过去,莫名地看着我。我看了她一下,垂下眼帘,低声道:“你自己看吧,你要知道的都在里头。”
她默默地打开它,默默地看完,然后慢慢地抬头,眼中含满泪水,声音都沙哑了:“中寒!你们真的吵翻了?”
我点点头,不语。她注视着地板,喃喃的说:“。。。。。为什么他只说要回去工作?他什么也说呀!”
“什么?你说什么?”我一把捉住他,用力摇惑着她。“海吟 - - - 他呢?海吟在哪里?”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呆了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一望表,跳起身来,道:“中寒!我要去飞机场一下!”
“去飞机场?为什么?”
她开了门,走了出,又探头进来,慌张地说:“我要去把海吟找回来,我要留住他!”
********************************************************************
秀雅去了一整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实在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临走前那一句话令我一头雾水。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还是休息吧。病了那么多天未复原,总不能老是不上班的吧。
夜,又来了。
我没开灯,也没这个必要。我服了药,回床去睡。这些日子,我都是这样躺着,真是越躺越累啊!我抱着枕,翻身闭上眼,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我睡得很不安宁,不知做了些什么梦。我翻个身,突然触摸到一只有力而舒服的手。我震了一震,清醒过来。从窗外的街灯所射入的光线,半朦胧中,我看见一个身影 - - - 是个男人的身影。
我不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一阵激情把我淹没了。他伸出手,把我拉起来,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下巴顶着我的头上,战栗的声音中充满了爱与关怀:“哦,中寒!我的小傻瓜!”
我再也受不了,整整地崩溃了。我把脸埋入他胸前,抽噎了起来。
天哪!是他 - - - 海吟,我的未婚夫,他回来了,他终于回到我身旁!
“别哭,乖,别哭!我的心都揉碎了,求你别再哭!哦,乖乖。 。 。 。 。 ”他哄孩子般地哄着我,然而,我哭得更难过、更悲伤。我怕、我担心那是梦,转眼就成梦幻。
他突然托起我的脸,俯下头,把我紧紧地吻住了。他吻去我的泪、吻去心中的委屈与怨恨,也吻去我们之间的一切误会。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深深地、深深地,又柔柔地注视着我。他的眼中闪亮着一抹未曾见过的色彩 - - - 是爱,是关怀,是怜惜,又是内疚。
再也无需言语,就在此刻的默视中,我俩都互相谅解了。过去的一切已成为我们生命中的陈记,我们谁也不追问谁。
我倒在他的怀中,轻声低语:“海吟,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亲爱的。”他回答,下巴紧贴在我头上。
我仰起头,道:“你不会。。。。。”
他以手迅速地压住我的唇,很认真、很坦诚地说:“我不会再抛下你,我已傻得几乎失去了你!”
我的心塞满了。“你不会骗我吧?海吟?”
他摇摇头,道:“我从不会骗你,不是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海吟!我要你相信一件事。”
“我和浪子之间是纯洁的。虽然我们认识了一段日子,但是,那只是纯真的友谊,海吟!知道吗!我只爱你,永远只属于你!”
他激动地看看我,声音哽咽了:“中寒!当初我不该误解你 ,但是 - - - 我妒忌,我以为你变了心,我怕失去你!我受不了,我竟然打了你!亲爱的,你恨我吗?”
我含泪地笑了。“海吟!只有真爱才有忌意,我为何要恨我爱的人呢?”
“哦!我亲爱的小傻瓜!”
“不要老是叫我小傻瓜,海吟!你知道你已这样叫着我多久了?”我抗议地低嚷。
他想了想,还用手比了比,道:“八年!当我们认识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当我的小傻瓜!”
“难道你就这样叫我一辈子?”
他笑了,轻声在耳边说:“小太太!”
“你。。。。。!”我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他摸摸我的头,无奈又怜惜地叹道:“看你!还在发烧!为什么不不去看医生?”
“明天就去,你陪我,好吗?”
“你呀!真是小。。。。。”他拉拉我的鼻子,想说下去,却被我瞪一眼,只好耸耸背,道:“别怪我,都已叫了八年,只怕一时改不过来!”
我伸伸腰,打了个哈欠,再看看钟,已是午夜。“我好累 。。。。。”
“睡吧。”他拍拍我的肩膀。
“就这样子依在你怀中?万一我真的睡了呢?”
“到时我让你躺下,吃药了么?”
“吃了。那你不回去了?”
“我要留下看顾你。”他轻轻地在脸上亲了一下:“你不赶我走吧?早点休息,嗯?”
我听话地点点头,合上了眼。他的心跳在我的耳边一声一响地似在倾诉着:“我爱你,我爱你。。。。。”
此刻,我只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明天!将是个新的开始,好的开始 - - - 只有我和海吟,没有浪子情。。。。。
~~稿于民生早报
~~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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